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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已落雪了,夏侯瀲裹着襖子抱着膝蓋坐在廊下看滿院梨花似的飛雪。往常這個時候孃親早就回來了,那傢伙怕冷,不願意在大冬天趕路,只想窩在被窩裏躺屍。可是現如今山上的雪越來越大了,還不見他娘回來的身影。
她應該帶上了鞘吧?她臨走的時候滿山的葉子都紅了,她提溜着酒壺扛着刀大搖大擺地朝紅葉深處走,像走進了無邊的火。夏侯瀲喊她記得帶鞘,“鞘”是伽藍分派給刺客的接應人,當刺客得手或者敗逃,鞘會出現掩護刺客逃走。畢竟一個合格的刺客太難得了,尤其是夏侯霈這樣的絕世名刀,倘若哪個刺客有個萬一,對伽藍這樣窮苦的組織來說都是不小的損失。夏侯霈沒有回頭,只是擺了擺手,信誓旦旦地說,這回一定帶鞘。
現在離夏侯瀲第一次獨立刺殺已經過去了三年。他三年前才知道原來那次他放跑沈玦,有五十一鞭是他娘替他挨的,還因此落下了病根。那一次親眼目睹從來威猛無匹的夏侯霈倒在他身前,他才知道夏侯霈並非戰無不勝,她是他心裏的神話,可她更是肉體凡胎。一夜之間,他彷彿一下子就懂事了,乖乖去做買賣,不再有怨言。
三年之間,他斷了三把刀。除了伽藍八部以外的刺客都沒有名號,江湖人慣以他們的佩刀刀銘稱呼他們,可夏侯瀲年年換刀,誰都不知道那個沒有名號的刺客到底是誰,有人偷偷地稱呼他爲無名鬼。
夏侯瀲望着空空的庭院發呆,沒來由地心煩意亂。起身進了夏侯霈的屋子,翻找她的文書。簿子亂七八糟地堆在牀頭,大多數都是她不知道從哪裏蒐羅來的話本子。夏侯瀲花了一會兒才找到她這回的刺殺文書。
蠅頭小楷密密麻麻,夏侯瀲燃起一盞燈,坐在案前。
夏侯霈要殺的是柳州驚刀山莊的莊主柳歸藏。這個名字夏侯瀲聽過,他是江湖上公認的刀術宗師,是戚家刀後人的弟子,十三年前單挑三山十六派,場場皆勝,更逼得一個門派封山不再收徒,從此一舉成名天下知,無人再敢直面他的刀鋒。
不過夏侯瀲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那些人並非在稱讚此人的豐功偉績。要知道,坊間的流言蜚語不帶點讓人想入非非的桃色外衣一般是傳不開的。
要說這柳歸藏在外頭打拼了大半輩子,卻栽在了自己的後院裏頭。他妻妾成羣,比之皇帝老兒尚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待女人也不錯,自己分身乏術,便常常讓戲班子在莊子裏頭唱唱曲兒給妻妾們解悶。
可有一日一個不甚得寵小妾聽了《西廂記》,竟毅然決然地和莊子裏的一個門徒私奔了。柳歸藏勃然大怒,千里追殺,直從柳州追到朔邊,在他們要出關的最後一刻把這二人給逮着了。他將男的帶到泰山山頂挫骨揚灰,將那女的的屍骨沉到東海,讓他們死了也不能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