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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瀲猛然一驚,轉頭看秋葉。
光線太暗,他一直都沒有發現,秋葉的神色其實很憔悴。如果蠟燭的光照過來,他會看見秋葉的臉一點血色也沒有,像紙糊似的,只有嘴脣泛着枯花似的暗紅。
秋葉遞給他一個安撫的眼神,握握他的手,示意他繼續聽。
夏侯瀲鼻子有些發酸,無聲地張了張口:“師父。”
弒心和段九又說了會兒話才踱着步離開。山洞恢復了絕對的黑暗,弒心和段九的腳步聲慢慢遠了、遠了,極悶極悶地順着石壁和地面傳過來,最後消失,死了一般的寂靜。
住持對夏侯瀲來說,是記憶深處一團烏漆麻黑的影子,是故紙堆裏暈散的字跡,陳舊又模糊。他永遠坐在大雄寶殿裏,要麼的的篤篤地敲那個缺了一個角的木魚,要麼翻着破爛的經書嘰嘰咕咕地念經。他在山寺裏靜坐,像一尊沉悶的古佛,夏侯瀲在寺外瘋跑。
小時候孃親不在,他光着腳在山裏爬上爬下,東摸西摸,青苔在他腳下細聲細氣地嘰喳,石子割破腳底也照樣跑。他採來燈芯草,採來喇叭花,放在神臺上,搬來雜物堆裏的小鼓,用筷子咚咚敲,學住持嘰裏呱啦地念經。有時候家裏沒米了,他悄麼聲地繞過住持打坐的大雄寶殿,踩着嘎吱嘎吱叫的滿地落葉,到後院的禪房去偷米。他記得他藏在海棠樹下的細鐵絲,鎖往右轉兩下,再用手拍一拍,啪嗒一聲就會開。他追着夕陽跑,揀石子打烏鴉,有時候也打住持的光頭。他攆雞攆鴨,人嫌狗厭地長大,每個刺客聽見門外咚咚跑過的腳步聲,就知道夏侯家那個小混蛋又在淘氣。
住持從來不罵他,他偷米偷油,後來還偷神臺上的香果,住持假裝沒看見,只翻過一面經書,繼續念。後來他不知從哪裏知道住持就是他親爹,他跑到山寺,住持依舊是那個黑不溜秋的背影對人,他把庭院裏的水桶一個個全部踢翻,水嘩啦啦地流,漫過苔蘚,漫過石階,映出住持巋然不動的背影,和夏侯瀲流着眼淚的臉。
多少年來,住持一直是那個背影,以前高大,後來慢慢瘦削,慢慢佝僂,但一如既往地漆黑冷寂。夏侯瀲不知道住持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人,他從不多言,從不多做,從不過問夏侯瀲。現在他知道了,住持不是秋葉曾說過的佛陀,不是夏侯霈口中的老禿驢,而是伽藍最兇的妖魔,最惡的厲鬼。
黑麪佛頂,持厭在吹壎,壎聲輾轉飄揚,像山谷裏飄散的風,來的時候沒有痕跡,離開的時候也沒有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