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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記憶中的山村的時候天已經暗下來了,潮溼的風從霧氣中穿出來,遠遠地能透過朦朧的水汽看到村裏人點的昏黃燈火。因爲要遷墳,向來安靜的姥姥家被來來往往地人弄得一片嘈雜,幾個幫忙的婦女在幫滿擺桌,抬眼見到易久站在門口,俱是一愣。
易久天生就瘦弱蒼白,大概是因爲從小就在溼氣氤氳的南方山村裏長大,五官也像是浸了水一樣,帶着些潮溼的柔和。他看上去更像是那種在舊時代長大的,身體不好的小公子——因爲身體不好而圏在高大的院牆裏頭,對着硃紅芍藥嘔出一點血和藥汁的那種人。額前的長髮垂下來低低的壓着眼睛,配着老氣沉沉的黑框眼睛和臉上略帶恍惚的神色,看着總是有一股不太討人喜歡的陰沉氣來。
就像是此時,他腋下夾着一疊打印稿,另一隻手拿着簡單的行李站在暮色之中,就連周圍的空氣好像要比之前沉密了一些似的。
“哎呀,九兒你幹木子去了咯,這麼晚纔到!”
好在姥姥馬上就從廚房裏走了出來,看到易久的時候是好不掩飾的開心。她是個粗魯而不細心的鄉下女人,然而她的大嗓門卻像是有什麼魔力一樣瞬間將沉鬱的氣氛變得現鮮活起來。易久因爲那句“九兒”微微紅了臉,舔了幾個幫忙的鄰居打了一個激靈,拍着腦袋將易久牽進了屋裏。
晚餐是燒雞,姥姥拜託老李家的媳婦做的,味道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易久心不在焉地喫着,聽姥姥絮絮叨叨講遷墳的事情。其實大部分事情都已經被姥姥自己搞定了,只是因爲老家所在的地方溼氣重,姥爺的棺木很有可能已經腐朽不堪運輸,那麼遷墳的時候就需要有晚輩來給撿骨,這邊叫法是撿金。聽到說要撿骨頭,易久的筷子頓了頓,不知道怎麼的就有些不安。
旁的人看到易久臉色似乎不太好,連忙又跟他解釋了一通,撿骨需要按照輩分從長至幼依次進行,易久應該是孫子輩,倒是不需要多動手,等輪到他的時候怕是隻需要撿些零碎到新棺材裏頭,並不費神。這便是其他人害怕易久嫌沾死人骨頭不樂意了。
易久咬着一隻雞翅膀,舌頭有些發苦。爲了不讓人誤會,便沉默着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只是心裏還是有什麼地方覺得不穩妥。
當天晚上他像是烙餅一樣在牀上翻來覆去好久,最後是和着雞叫聲才隱約入睡的。好像是剛剛閉上眼,就被一陣喧天的鞭炮聲給嚇醒了。也正是因爲這樣,等到吉時到的時候,易久站在姥爺的墓碑前未免就有些大腦混沌,於是也沒注意到村民們是怎麼挖開墓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