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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的裏甲正役,指的是徵收稅糧,以及根據上頭的攤派上供物料,再有就是應付官府攤派的種種公費,說到底賦役不分家,這種裏甲正役和賦稅差不多一個理兒。至於雜泛差役,這纔是實際意義上的當差,比如什麼河工、驛夫、門子、膳夫、馬伕之類的差遣,弘治以後也叫均徭。明面上官紳之家免役是隻免後者,不免前者,但實際的操作上,大多數情況是,只要有個秀才功名,什麼差役都免,而且還能同時讓其他兩個至親男丁優免任何差役。
就和免稅一樣,說是一個秀才只免兩石的賦稅,其實大多卻是無論名下有多少畝地,全都一文大錢不交。不止歙縣,天下各處都這麼幹,否則那位赫赫有名的徐階徐閣老怎會家裏有那麼多地?除了土地兼併,還有就是想要免稅的百姓蜂擁投獻過去的。要真按照朝廷規定的免稅額度,別說一個徐閣老不夠,一百個填進去都恐怕不夠。可這種不成文的制度就是這麼神奇,徐閣老照樣一文錢也不交。於是,所在州縣額定的稅賦,就都分攤到小民頭上了!
當然,徐閣老一倒臺,這些地加上他的兒子,就一塊倒黴了。這是清算,和陳規陋矩無關。所以,這就是雖違反祖制,但也同樣沒人敢去觸犯的陳規陋矩!
見汪孚林沒說話,趙思成還以爲他被自己這番話給堵得噎住了,又不慌不忙地說:“太祖爺爺和成祖爺爺的時候,都曾經有在國子監讀書的監生,因爲家中承擔裏甲正役,放棄學業回家,等到裏甲正役服完,這才重回國子監,一時傳爲佳話,現如今汪小相公卻藉着功名要免除裏甲正役,這豈是讀書人應有的樣子?更何況,我徽州府六縣,生員之家爲糧長的舊例,一直都是有的……”
“好了,趙司吏,勞煩停一停。”汪孚林突然開口打斷了這個越說越起勁的傢伙,微微笑道,“你說得不累,我聽着也累了。我剛剛說的話,似乎你只聽了半截,你聽好,我說的是,正因爲本縣豪富之家衆多,我這個生員家裏不過百多畝地,家父怎麼就會被僉派爲糧長了?前提是在於本縣豪富之家多,所以怎麼都輪不到家父出任一區糧長,而不是我身爲生員,家裏就不肯當糧長,這個前提請你先聽清楚。”
見趙思成一下子愣了一愣,趁着這功夫,他便不緊不慢地說道:“我家中雖然有一百三十多畝地,但我今年十四,養子金寶年方八歲,全都未滿十六,尚未成丁,而我家中父親行商在外,也就是說,我家中雖有田畝,卻只有一丁,如果這樣的條件也夠大糧長,咱們歙縣只怕就全都是中下人戶了!而趙司吏家裏,一共有田地一百五十三畝,在歙縣城中有鋪面三間,家中成丁男子一共七人,至少在最近四十年內,從來都沒有被僉派過糧長,我沒有弄錯吧?”
汪孚林口口聲聲豪富之家,但他知道,要真的把歙縣那些家資鉅萬的富貴人家給牽扯進來,他簡直是不自量力,所以,他這突如其來的穿心一箭,竟刁鑽地直指趙思成本人!見那些起初還滿臉嘲弄看着自己的糧長們一時間面色各異,而趙思成則是再沒了剛剛的揮灑自如,而是在猝不及防之下顯得狼狽不堪,他便又丟出了另外一招。
“光是比田畝,比丁男,我知道趙司吏一定很不服氣,那我們也不妨來比一比家資。松明山村民人盡皆知,我家雖有地,卻並不寬裕,喫的是田地裏出產的菜蔬糧米,穿的是最普通的棉布,也就是我這次進學,纔買過唯一一次絲絹,一共兩匹,用了不到一兩半銀子,平日甚至沒錢和親戚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