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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同行是冤家,尤其是大傢伙都把鋪面戳在一個地方做買賣的時候,那更是恨不能見天兒瞧着同行的買賣白天有人打架、晚上遇火燒天。可這話也還得分開兩頭細說——但凡要是撞見有外路人踩自己這行的買賣,那可怎麼着也得幫襯着同行出頭,這人不熟手藝還親不是?
這靠手藝喫飯的正經行當已然如此,更不提那些個無理都得鬧三分的偏門買賣。只一見得有人來相姑院前砸明火、罵人、擾生意,左近周遭好幾家已然滅燈歇業的相姑院裏,不少沒接應着買賣的紅相公全都敞開了自己住着那間屋子的窗戶,擼胳膊、挽袖子,尖細着嗓門吆喝助威。更有些留宿在相姑院中的風月場中魁首叫這場爭執風波擾了好事,憋着一肚子下牀氣提着褲子撞出房門,抄茶壺、捏板凳的顯擺出了一副站腳助陣的架勢!
都說是看熱鬧的不怕事兒大,尤其是擱在那些個瞧見了微月先生叫打掉了兩顆大門牙的紅相公吆喝之下,聽明白了上門嘬事的主兒居然就是隔壁暢罄園中剛落腳的南蠻子,七八處相姑院裏的紅相公、大茶壺,看門的青皮、尋歡的玩主,更是多了三分胸中膽氣——這要是四九城裏的人物上門嘬事,怕還有個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情由礙手礙腳。可要說收拾個外路剛來了四九城、連四九城裏道路都沒摸明白的南蠻子
——今兒還就真叫你個外路來的空子知道知道這四九城中的鹽打哪兒鹹、醋打哪兒酸!
猶如陽春三月時過江之鯽,又似金風乍起處萬馬奔騰,七八座相姑院裏湧出來的各色人物亂糟糟、鬧哄哄,順着暢罄園的外牆繞了好幾條往來交織的衚衕,直撞到了暢罄園緊閉的大門前邊。也都不知道是哪家相姑院裏看家護院的青皮混混想要當衆露臉拔份兒,人離着暢罄園的大門還有十好幾步遠近,攥在手裏頭的一塊碎磚已然脫手而出。狠狠砸到了暢罄園緊閉的大門上。
只見得有人開張作出了這般舉動,少說聚攏了小一百號人馬的人羣當中,頓時如同雨打沙灘般扔出去好幾十樣各色的玩意。一時間斷磚碎瓦破茶碗。板凳燭臺瓦夜壺全都砸到了暢罄園大門上,叮叮噹噹倒好似荒腔走板半通鑼鼓點。又恰如宮商角徵缺羽亂彈琴!
估摸着是在門縫裏瞧見了大門外邊人多勢衆、來者不善,暢罄園大門後邊,猛地傳來了個帶着幾分驚惶的聲音:“乾乾嘛呢?大半夜的,你們這是這是想幹嘛?”
只一聽大門後傳來的那外路人強學老北平話的腔調,拿一條手巾捂住了嘴巴的微月先生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扯着嗓門含混不清地叫道:“就是這味兒,錯不了!方纔砸車、打人、罵大街的人物。說話的調門跟這一模一樣!”
眼瞅着微月先生指認了鬧事的人物跟暢罄園中主家脫不了干係,領頭朝着暢罄園大門上砸磚頭的青皮混混膽氣更粗,擼胳膊挽袖子地調到了暢罄園緊閉的大門前,抬腳便朝着大門上踹了過去。口中兀自厲聲喝罵道:“有能耐嘬事、沒膽子露臉?方纔砸車、打人、罵大街的那股子豪橫勁兒倒是再拿出來給爺瞅瞅呀?!麻溜兒開門,把方纔鬧事那孫子交出來給爺發落!要不然,爺踹開了大門、燒了你個雲棧洞裏一窩的豬八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