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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清涼,等不到謝盈回來,她凝望星空的眼因時間久了便滋生出幾分酸澀,不知不覺眼皮開始打架。忍不住湧上倦意,又貪戀清風明月的夜色,她隨性地在屋頂上閉眼小憩。 靜靜地,似乎能聽到風拂過髮梢的聲音。時間無聲息地自指縫間流逝,聽到府中丫鬟們回府經過湖邊時興高采烈的談話聲,隨即又歸於原先的寂靜。 非常輕的呼吸聲,另有微不可聞的風吹衣袂聲,感受到當頭罩下的影,以及蓋在自己身體上的棉織品,她不解地微睜開眼。 “吵醒你了嗎?高處不勝寒,怕你着涼了。”他站在梯子上,露出上半個身體,永遠一副嚴肅的神情,只在眼神中透露出關切的擔憂。 身上蓋着的竟是那夜她爲他蓋上的薄被,抓着被子的一角,她不由得笑了。 “並沒有睡着。盈兒呢?您怎麼會來這裏?” “陪我喫了晚飯,我就讓她早些休息。她告訴我你們方纔在屋頂上看星星,我來過一次,見你閉着眼就以爲你睡着了,所以回房取了被子,顯然是多此一舉。”謝君恩邊說邊爬上屋頂,挨着雲顏的身旁坐下。 已經來過一次?她的心一動,笑容如水波般盪漾開。 “這幾天都沒看到您,朝中有大事發生嗎?” 沒有得到回答,他沉默了很久,接着僅是長長的一聲嘆息。無聲勝有聲,察覺出藏於嘆息背後的失望和心灰意冷,她轉移話題。 “今天是七夕呢。” “啊。” 不解風情的回答,瞭解他的脾性,她也僅是不在意地微微一笑。 “如此良辰美景,您沒什麼話可說?” 側轉首,他炯炯有神的雙眸透露出一絲遲疑和猶豫,然後又舉首抬眼望星空。 “如果……”他開了口,似乎很猶豫地止住後面的話, 驟捲風雲 大清夜宴1作者:葉迷 懶爲遲妝 豔陽東照,無雲的晴空掀開炎夏的清晨。對鏡梳妝,銅鏡中的清秀臉龐不知何時也染上了淡淡的憂,心中無奈的感嘆竟已浮上額頭眉梢刻成細細的紋。想起昨夜謝君恩的話語和自己不知如何反應的窘境,心跳不自禁地加快數拍。 年華已逝,卻在這即將凋零的剎那,某個人欲摘下她這朵淡然得幾欲被人遺忘的花。是喜?是悲?兩者皆有,混成無法理解的感嘆。但又該如何選擇呢?她喜歡他,喜歡他的沉默和他的穩重,甚至他自私的悲傷,還有總是不住地爲他的憂鬱而心痛……僅憑這些,她就說不出任何一個拒絕的字眼。 “吱呀”! 門開,站在門外的人受驚嚇似的轉身,與抬腳跨出門檻的人對視。愣愣的,仿若繼續着昨晚兩人的互相凝視。 “起來了?”他說了一句廢話。 “啊,起來了。”又是一句廢話。 同時意識到彼此的過分拘束,兩人不約同笑。 “今天不需要上早朝,到都察院嗎?”她走出屋子,隨手關緊門扉。 “早朝剛回來,有點擔心你,所以就過來看看。” 着一襲袍圓領,右衽,大襟,馬蹄袖,左右開裾,直身,黑緞爲面料的袍子,外罩石青色的褂子。平常的穿着中透出一股內斂沉穩的氣質,全無時下豪貴高官們的輕佻浮誇。望着眼前這樣的男子,雲顏內心滿足地嘆一聲。 “我不是好好的嗎?有什麼好擔心的。” “啊,怕昨夜太過唐突了。” 她抬眼含笑地看他一眼,搖首,“是有點唐突,您後悔了?” “沒有。”簡潔有力的回答。 日照臺階,草綠花香,有雀鳥掠過廊檐。 “您考慮周詳了嗎?我僅僅是一名漢人教習的女兒,身世背景遠遠比不上那些王爺貝勒們的格格。而且我年過二十,您不奇怪我爲何至今不嫁嗎?”她平靜地問他。 “我已經娶過一個格格了,也許在你看來滿漢一家,然而我仍耿耿於滿漢之分。格格也好,漢女也好,總要是心儀的纔好。說你年過二十未嫁,若已嫁人,我們又如何能一起站於此屋檐下?” “大人喜歡我什麼呢?”她不解地問。 “你的善解人意,你釀的酒和你煮的菜。” 都是令人不能不滿意的答案,雲顏愉悅地將眼睛笑眯成兩道彎月。 “承蒙您抬愛,雲顏願爲您釀一生的酒,煮一生的菜。” “嗯。”原先緊繃的剛硬線條皆在薄金的日光下融爲不經竟流露的欣喜與滿腹溫柔,“去前廳吧,盈兒正等着我們。” 她起步走在前頭,他緊跟追上,兩人並肩而行。湖上有遊禽戲嬉,過了七夕就快立秋,炎暑過去,他們的緣分纔是一個起始的點。 心頭一緊,她無緣由地憶起多年前的某個雪夜,雪地裏一塊翡翠的玉,刻着簡簡單單又深味深長的四個字——“有緣識君”! 似乎冥冥中,她的緣分已到,但心頭仍有不小的迷惘。的確是不由自主地且又不斷地被謝君恩吸引,只是仍不敢肯定自己將下半生託付於他的決定是否正確。謝君恩又是否真是她一直癡癡等待的命中人? 照常該是一頓極爲普通的早飯,日頭東移,飯廳裏瀰漫開不是語言能傳遞的溫馨情感。謝君恩默不作聲地咀嚼食物,雲顏和謝盈輕聲低語,而謝君恩與雲顏偶有眼神的交錯,彼此不用開口說一個字,會心一笑便心裏瞭然。一切與昨日一樣,卻又在一夜之間變得極其微妙。若不是熙貞格格突然急匆匆地闖進謝府,料想飯廳裏的這三人定會將這份悠閒幸福的靜謐保持得更久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