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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勳點點頭,揮了揮手。兩個人恭敬地退出門去。 兩個人走出了大堂,陽光照耀在他們年輕的臉上,kitty的煙燻妝依然那麼精緻,而藍訣棱角分明的面孔,在太陽下散發着濃烈的魅力。他們兩個互相揮了揮手,就彼此戴着墨鏡,迅速地消失在滾滾人流裏。 chapter06 差不多一年之前,我們的生活都還像那些看起來似乎並沒有經過大腦而是直接由打印機的墨水自我書寫出來的幼稚韓式小說一樣,充滿了各種各樣美好浪漫天真輕鬆愉悅的情節——當然,南湘對那些封面花花綠綠的小說有更加傳神的速度,“當你翻開那些書的頁面,把那些排版花裏胡哨的文字放遠了看,對,就是從十米開外的地方看過去,那些密密麻麻的字會排列成四個圖案,‘傻、x、作、者’。”我記得有一次唐宛如莫名其妙地從圖書館借了一本封面是兩個青春美少女橫構圖的小說回來,南湘和顧裏僅僅只是瞄了瞄封面上那行驚心動魄的宣傳語“帶你抵達青春疼痛的最深處”,兩個妖精般的女人就風情萬種不發一言地飄走了,顧裏用徹底沉默的背影向唐宛如表達了她的輕蔑和不屑,而南湘在離開的最後補了一句“如如,你儘快找個男人吧,讓他帶你抵達疼痛的最深處——至少,帶你抵達那兒的是個人,而不是這種(指着她的書上下左右搖了搖食指)莫名其妙的玩意兒”。 一年前的這個時候,你如果開着一輛保時捷——或者是沃爾沃也可以——從學校的草地邊上迎風而過,你一定會看見三個美少女和一個少女(……)衝你投來各具風情的目光,彷彿四朵嬌豔的花朵,一個是純潔而又清新的鄰家茉莉,一個是幽香神祕的空谷山茶,一個是高貴冷漠的法國鬱金香,一個是茁壯成長的芍藥。 你一定會被吸引目光而險些撞到路邊的法國梧桐上。是的,那就是我們。 繼續往前開的話,你會看見露天網球場上幾個赤着膊揮汗如雨的年輕男孩子,陽光照耀着他們汗涔涔的裸露胸膛,小麥色的腹肌在陽光下泛出充滿青春氣息的性感,他們故意把運動短褲穿得很低,以便露出他們花了大量的時間練出來的腹股溝肌肉——這就和我們在出門前願意花半個小時來往我們的胸罩裏面塞nubra是一個道理。 男人愛看我們的胸口,我們愛看男人的皮帶(上面露出來的腹肌)。他們笑容滿面,聲音洪亮,像夏天裏奔跑着的剛成年的獅子。獅子們勾肩搭背,用汗水擴散着他們混合着高級香水味道的荷爾蒙。是的,那就我們的男朋友們。當你把車開過他們身旁的時候,你一定會嫉妒。 然而一年之後,我們的生活突然從沒有大腦的青春言情小說變成了恐怖驚悚的江戶川亂步。或者更瘋狂一點,變成了郭敬明正在瘋狂連載的那個殺得昏天黑地的小說《爵跡》。彷彿每一天的生活裏,都充滿了各種各樣的刀光劍影。今天張小紅把王二麻子打得血肉橫飛支離破碎,明天劉大兄弟就把葉二孃的腸子扯出來往樹上摔,昨天你用魂器把我的大腿砍成了三截,明兒個我一定放出魂獸咬着你的屁股不撒口。 就像今天這樣,一羣人默默地坐在長餐桌的兩邊,各自拿着白花花的銀質刀具,面無表情地切割着自己盤子裏的牛排,整個房間裏除了刀叉摩擦陶瓷的詭異聲響之外,鴉雀無聲。此情此景,我們就像是恐怖片裏一羣圍聚在停屍房裏開party的變態解剖醫生——唯一的區別是我們沒有穿上整齊的白大褂。 我切下一塊血淋淋的牛排,塞到自己嘴裏。 從剛剛顧裏她媽林衣蘭按響門鈴到現在,已經過去整整十五分鐘了。 一屋子的人沒有說一句話。 除了顧準和林衣蘭之外,所有的人都默默地低頭對自己盤子裏的牛排千刀萬剮,而他們兩個,則彼此沉默而又目光凜冽地對看着。 我悄悄地抬起頭,發現正好顧裏和南湘也抬起頭在偷偷地交換眼色。憑藉我們多年來的默契,我們用複雜的眼神和扭曲的表情,進行着心靈上的交流。我用便祕般的表情對顧裏“說”:“這下怎麼辦?你之前從來沒告訴你媽你還有一個私生子弟弟!” 顧裏眯了眯她那爽剛剛打了電波拉皮的毫無皺紋的眼睛,媚眼如絲地“說”:“老孃反正沒有說過,她又不一定猜的出來顧準的身份!你們緊張個屁啊!” 南湘用抽搐而輕蔑的嘴角衝顧裏:“得了吧,就顧準那張臉,戴一頂假髮那就是一模一樣的你。你媽又不是瞎子,能看不出來麼。” 我用眼白嘆了口氣:“需要先把他們倆的刀叉收起來……萬一……別弄到最後報警就不好了……” 而在我們三個進行着複雜的眼神交流的時候,衛海、顧源、簡溪三個人不時地抬起眼睛看我們,我們同時用兇狠的眼神制止了他們的偷窺:“喫你們的飯!不關你們的事!”於是他們三個像剛剛被訓斥完的三條金毛大獵犬一樣,乖乖地低頭繼續喫東西。 而從頭到尾,唐宛如都非常地平靜,她像一個優雅的貴婦般,把牛肉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然後用一個大勺子把這些肉丁舀起來一口放進嘴裏。(……)她完全沒有發現她身邊的顧準和對面的林衣蘭,兩個人就像是互相靠近了彼此底盤的野貓一樣,齜牙咧嘴,背毛像是通了電般地聳立着。她是瞎子。 而這兩隻彼此已經對峙了很久的野貓,終於展開了進攻。林衣蘭一邊切着牛肉,一邊對顧準輕描淡寫地說:“你長得和顧裏很像啊,是顧裏的新男朋友麼?很有夫妻相啊。” 顧準露出白牙齒,禮貌地笑着:“是啊,都說我和我媽媽長得像,我媽媽特別漂亮。”說完又看了看林衣蘭一眼,“還年輕,” 我同情地看了顧裏一眼,她現在的表情就像是在喝她那種類似癩蛤蟆和蝙蝠屍體打碎了攪拌在一起的抗老化藥水一樣,充滿了慷慨就義的深刻內涵。我很理解她,左手邊是一個有着和自己幾乎一模一樣的dna的至親血緣的陌生人,而右手邊是一個完全沒有血緣關係卻叫了對方二十幾年“媽”的人。 林衣蘭臉色一白,對顧裏說:“怎麼不介紹一下啊,顧裏?” 顧裏深深吸了一口氣,放下刀叉,對林衣蘭說:“媽,這是我弟弟,顧準。” 我聽到這裏頭都痛了。這句話聽上去簡直像西班牙語。 我想不出整個中國除了她們顧家之外,還有哪個家庭能夠戲劇化到產生出“媽,這是我弟弟”這樣匪夷所思的對白來。 宮洺識趣地拉開椅子站起來,“誰需要點紅酒,我去拿。”藍訣也非常識趣地站了起來,說:“宮先生,我和你一起去,我幫你。”然後兩個人離開了這個彷彿插滿了鋼針般難熬的尷尬局面。 我和南湘彼此對視一眼,表情都很痛苦。我想,如果這個時候我說“誰想去死麼,我要去死”,南湘一定會識趣地站起來說:“林小姐,我和你一起去,我幫你。” 我和南湘都太瞭解顧裏和她媽了,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災難比面對顧裏發瘋還要恐怖的話,那就是面對顧裏和她媽一起發瘋。當年她爸爸顧延盛地的那段日子,我們天天都在看八點檔的母女恩仇記。 三分鐘之後,顧源站了起來,藉口要去廚房把剩下的菜端出來,簡溪這個聰明的傢伙,立刻勾着顧源的肩膀“你一個人拿不了”,順勢逃進了廚房。五分鐘後,neil受不了了,他站起來,說:“家裏有香檳麼,我去拿出來。”我立刻站起來,極其配合地說:“有的,讓我帶你去廚房拿吧,你不知道在哪兒,我知道。”我剛拉開椅子,南湘就優雅地站了起來,溫柔地拉着我的手,笑着說:“林蕭你不知道呢,我下午才把香檳換了個地方,你們找不到的。我帶你們去拿吧。”說完,我們三個“女孩子”提着裙子飛快地逃離了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