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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行進在由太原直抵京師的大驛道上,一路東行,經榆次、壽陽,進入太行山,出娘子關,便到了直隸境內。
起初一段是一馬平川,道路兩側胡楊成行,蓬蒿遍野。而這些繁草密樹,又被瀚海一樣茫茫的黃土擁抱着,淹沒着,宛若海中孤島。馬蹄踏過處,車輪行過處,漫天的黃土在車後遮天蔽日,久久不散,猶如行走的牆垣,又如一頭黃色的蜃氣怪獸,躡足尾隨。
正是秋風起時,黃土如霧,將遠山近樹點染成一幅淺絳山水。黃土如金,灑在人髮間額上,將每個人都打造成寶相莊嚴的金身。多少丹心忠骨,多少絕代紅顏,盡皆歸於黃土。這片國土如同母親,無論是愛她的人、棄她的人、護她的人、毀她的人、憐她的人、憎她的人……她都以寬厚的胸膛去包容。塵歸塵,土歸土,一朝朝一代代的繁華落盡,層層疊疊覆在黃土之下,如歷史的冊頁,不忍去翻,一翻動,便是紅塵遮天,迷了人眼,引來人淚。
一片蕭條景象之中,間或有幾處村莊田舍人家,如遺落在塵沙中的珍珠一般,遠遠自視野中出現,便令人心中一喜。褚仁從小生長在繁華都市,見慣了熙熙攘攘、擁擠喧噪,此番在一片荒涼中行走,反倒是第一次覺得人跡是如此可貴。
此時,正是金秋時節,路邊牽牛荷鋤的農人,見到如此華麗的馬車,如此威武彪悍的一行侍衛,總不免駐足觀望。每每此時,褚仁便也挑起車帷,注目着他們,直到車走遠了,再也看不到爲止。千村萬落行盡,不知名字,千門萬戶行過,不辨姓氏,那些擦身而過的人們,甚至連眉目都沒有看清,便轉瞬而逝,漸行漸遠……今生今世,甚至生生世世,再不得相見。唯一能確知的,他們是同胞,共踏一方土,同沐一片天的同胞。無論張王李趙,華夏夷狄,五千年來血脈傳承,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無法分開。
車過平定,便入了太行山,重崗復嶺,道路艱險。車顛簸在崇山峻嶺的巖峯石谷之間,如狂濤怒海中的一葉孤舟,褚仁雙手緊緊抓住車上衡木,臉色慘白,勉力維持着身體的平衡。“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古時行路之難,是平素高鐵飛機來去的褚仁遠沒有預料到的。
一個劇烈的顛簸,褚仁手一鬆,啊的一聲驚呼,身子直從車廂一側,撞到了另一側的板壁上。
隨即,一雙寬厚的臂膀,將褚仁擁入懷中,沒有多餘的話,只這樣緊緊擁抱着,穩如磐石。
褚仁只覺得心頭一暖。傅山雖然待自己猶如親生,但畢竟是儒家一脈,端凝自持,平素喜怒都是淡淡的,身體髮膚的接觸少之又少,這種親熱的相擁,更是從未有過……再遠些,回到現代,生身父親的懷抱似乎已是太久遠的幼年記憶了……褚仁知道滿族有抱見禮,這樣的身體接觸應該並不失禮吧?貪戀着這懷抱的暖,不忍推開,也不想推開,便這樣,貪婪地享受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