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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魏象樞的山西口音響起,卻是拿出了家藏書畫,請傅山品鑑題跋。
話題偏離了國事,又聽到了熟悉的鄉音,傅山的興致便上來了。
三個人談書論畫,氣氛漸漸融洽起來,傅眉懸着的一顆心這才放了下來,暗暗長出了一口氣。
自馮、魏兩人過訪之後,這圓覺寺便更是門庭若市,慕名而來的有滿漢王公,有九卿高官,有賢士名流,也有市井細民。
傅山斜倚在榻上,冷眼看着川流不息的客人進進出出,口中淡然支應着。遇有求詩求字無法推脫的,傅山便揮毫寫下那首《病極待死》:“生既須篤摯,死亦要精神。性種帶至明,陰陽隨屈伸。誓以此願力,而不壞此身……”這首詩,每一次都清楚明白的告訴世人,對於博學宏詞的考試,傅山願意以死相拒。
看着庭前熙來攘往的人流,看着那些辮子、頂子和翎子,傅山恍惚間像是又回到了順治二年十月一日的三忠祠,幾乎是一模一樣的情境。當年的恩師袁繼鹹是囚在八旗兵卒的刀劍之中,如今的自己是囚在士林名流的人情之中。當年他們對袁繼鹹是威逼在前,屠刀在後,如今則換做了懷柔籠絡,先是有司逼迫上路,後有《明史》相誘。
舉世滔滔,守節者寥寥。多少人也曾是束髮右衽的明臣……幕落幕起的轉瞬間,又再度粉墨登場,換了衣冠,換了朝珠與頂子,便如同去搬演另一齣戲一樣尋常,輕易改換了臺詞與身份,全然看不出一絲不捨與不忍。
而那些自命文章錦繡,詩書滿腹的士子,被功名利祿晃瞎了眼睛,渾然忘了科場案、奏銷案、哭廟案、明史案、黃培詩案中的摧折與屠戮,至於更遠一些,那些屠城的血色,只怕已經被他們用歲月暈染成了一片奼紫嫣紅的繁華美景。
傅山知道,這些來去匆匆,走馬燈一樣的冠蓋與車馬,並沒有幾人在意氣節和操守。自己就像是廟裏的一尊金身,那些人仰瞻過,酬酢過,討得一字一詩,便可以心安理得地認爲自己敬重了氣節,也便沾染了氣節……
念及此,傅山不由得黯然低吟:“滿洲衣冠滿洲頭[5],滿面春風滿面羞。滿眼河山滿眼淚,滿腹心事滿腹愁。”那聲音很輕,在周圍的喧噪中輕得像一聲嘆息,沒有人聽到,也沒有人在意。霎時間,難以抑制的悲涼從傅山胸中湧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