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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寶瓶一本正色道:“我之所以清楚一些練武的大概,因爲我家有個叫朱鹿的丫鬟姐姐,她從小就被老祖宗看出有習武天賦,我又跟她很親近,朱鹿姐姐又是悶葫蘆的人,只喜歡跟我說些心裏話,所以我可知道練武是怎麼回事。只可惜我六歲的時候,偷偷摸摸跟在朱鹿姐姐身後,走那個叫地牛樁的東西,好玩得很,最高的木樁子,都快有屋頂那麼高了,但是有一次我腳底打滑,不小心摔了下去,其實我真沒啥事,朱鹿姐姐還是被我連累,給老祖宗狠狠一頓罰,在那之後,朱鹿姐姐每次早晚習武練功,還有躲在屋子裏泡藥水桶子裏的時候,就再也不帶我玩兒啦。”
陳平安有些心虛,小姑娘嘴裏所謂的朱鹿姐姐,說不定就那天胸口和腦袋捱了自己兩塊瓦的矯健少女,當時他偷偷闖入李家大宅,用彈弓打碎了兩隻鳥食瓷罐,那個護在正陽山小女孩身邊的婢女,率先發現了他的蹤跡,很快就翻牆上了屋頂,最後朝他所在的屋頂這邊飛身一躍,讓陳平安每次事後想起,仍然覺得她很厲害。
李寶瓶對於這位始終不願意承認自己是小師叔的傢伙,恨不得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打了個比方,膽小鬼石春嘉他們家,有間鋪子,做生意做得好,就能夠錢生錢,財源廣進,所以石春嘉家的鋪子,才能是我們小鎮最老的幾家老字號之一,但如果只出不進,不懂得招徠客人,那麼很快就會捉襟見肘,店鋪肯定就得關門,是吧?”
一聽到做生意啊賺錢啊,財迷陳平安立即就“開竅”了,恍然道:“每個人都有些家底,練拳練得好,就能夠錢生錢,練不好,就是賠本買賣,如果根本就不去練武的話,倒是本本分分守着祖業?”
李寶瓶想了想,點頭道:“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小師叔,你聽說過一個說法嗎?叫練拳招邪,尤其是那些號稱三年一出師、出門打死人的外家拳,拳勢兇猛,大劈大掛,看着威風八面,打人的時候嚷着哼哼哈哈的,其實最傷身子骨了,因爲他們根本就沒有找到脈門,屬於不得其法而入,很多人才到中年,就會落下一身的病,有沒有晚年都不好說,就算有,也會很淒涼。因爲他們練拳的第一天起,就不是在養氣養身,而是在當敗家子,揮霍祖業。”
用李家老祖宗的話說,李寶瓶這丫頭就是天生沒屁股的,紅棉襖小姑娘說到興起,剛想要從老柳樹幹上站起來,就被她的小師叔一個眼神將念頭按回去,悻悻然繼續說道:“所以小師叔你一定要引以爲戒啊,一定要找到練拳的真正法門,世間拳法千萬種,之所以成就有高有低,前程有大有小,就看每一門拳法的最少兩座本命竅穴,你找不找得到,找到之後,接下來就看能不能找出一條最佳路線,滋潤最多的沿途竅穴,如春風化雨,滋潤萬物。哪怕拳譜品秩不高,但只要是正途,一樣能夠強身健體,延年益壽,可如果走了岔路,拳譜越好,越容易壞事。”
陳平安陷入沉思,自己能夠感受到那股氣的存在,身體內就像有一條無家可歸的小火龍,胡亂遊走於一座大火爐,之前這條火龍有點類似無頭蒼蠅,隨處亂撞,碰壁之後就轉頭,如今它的活動範圍越來越大,但是最終都會返回腹部的那些氣府附近,徘徊不定,像是出門玩耍的稚童,疲憊之後就想要回家,只是暫時尚未找到真正的家門口。
這股玄之又玄的氣流,一直沒有給陳平安帶來什麼不適或是疼痛,反而讓少年有一種大冬天曬太陽的暖洋洋感覺,陳平安對於身體五臟六腑的感知,很小就極其敏銳,所以對於自己哪裏出了問題,很快就能察覺到,雲霞山蔡金簡當初在泥瓶巷說他活的不長久了,她可能覺得陋巷少年只當她是開玩笑,其實陳平安當場就確定了她的說法無誤。
既然察覺不到任何不妥,陳平安就對那股氣流聽之任之,內心深處還有一絲好奇,想要看一看它到底會選擇哪座竅穴作爲它的宅邸。
李寶瓶晃盪着那雙小腿,雙臂環胸,“據說習武的根本是散氣二字,霸道得很,跟練氣士的養氣煉氣完全不同,後者是多多益善,錙銖必較,習武不一樣,當你找到最初的那股氣後,就像是要一座座關隘打殺過去,將原本棲居在竅穴氣府內的氣息,全部消除殆盡,轉化換成最早的那一口氣,最後全身上下,心意一動,一氣呵成,轉瞬之間,氣流運轉百里數百里,第九境甚至可以長達千里之遠,一下子就調動起全身潛力,一員大將如臂指使千軍萬馬,威勢之大,可想而知,絲毫不比練氣士御氣凌空而行來得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