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1/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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喫過了元宵,水雲樓開箱大吉。過年十幾天裏商細蕊都沒想到要去買一份報紙來看看,開箱那天,清風劇院的顧經理爲了拍商細蕊的馬屁,把這半個月來凡是涉及到商細蕊《潛龍記》的報紙挑那褒獎的統統買來,親自在後臺一字一句朗聲念給商細蕊聽。商細蕊不像別的大紅戲子,身邊總有那麼一兩個幫閒的清客。他儘管很享受前呼後擁的感覺,離開戲院卻不要有人跟在身邊。一個小來就夠使喚了。對於真正的貼近生活的朋友,他還是很挑剔的。平時商細蕊掐着點兒來戲院裏唱戲督戲,唱完了就跟下班似的,急匆匆趕回家喫夜宵睡大覺,誰耽誤他一刻他就要暴躁。顧經理很少有諂媚他的機會。今天開箱,商細蕊身爲班主,要帶領衆人給祖師爺磕頭,要親自揭封存放行頭的箱籠,要清點新購入的頭面道具,所以起了個大早來盯場子,顧經理可算逮着人了。
顧經理哇啦哇啦大喇叭一樣唸完一篇評論的文章,水雲樓的衆位戲子個個點頭稱讚,又追加了一番吹捧。商細蕊手裏捧着一隻茶壺,靠在沅蘭的椅背上笑容可掬地聽,一點兒也不掩飾自己的虛榮心,聽着聽着還不時地嘬上一口茶壺嘴兒,這做派越發的像那幾個唱武生的粗漢子了,唱旦的沒有這麼糙的。
由報紙上看來,戲曲真是最最雅俗共賞的東西。從文豪大儒到拉車的挑擔的,商細蕊的票友遍佈各個社會階層。唱京戲的時候多去天橋的戲園子,勞苦人幾毛錢買一張票消磨一晚上,跟着學了哼哼。有一次商細蕊坐着洋車,上坡的時候車伕爲了鼓勁兒,嘶喊了一聲商細蕊的武生戲——商細蕊是一耳朵就聽出自己商派的味兒了,抿着嘴直笑,下車的時候特意多賞了五毛。這一出《潛龍記》因爲是崑曲,市井小民難學得像,但是特別投了文化人物的喜好,報紙上顯得相對熱鬧一些。哪怕根本不會唱戲的文化人,下筆寫來也是頭頭是道,不說做功唱功,光聽他們解析解析人物情節就覺得受益匪淺,知音兩三。而苦力們只會聲嘶力竭給他叫一聲好。剛出道時,商細蕊喜歡這份熱烈的喧譁,唱久了心沉了,還是更愛聽些值得琢磨的反響。所以這些年京劇這樣爆紅,他也不敢放下崑曲。來北平以後,商細蕊問鼎梨園,水雲樓的經濟狀況也寬鬆些了,終於能夠由着心意創造一些不爲了賣票的戲,心中的充實是其他戲子不懂的。
顧經理翹起一隻大拇哥:“嘿!都說如今是京戲蓋過了崑曲的風頭,我顧某人就敢說個不!京戲也好,崑曲也罷,那全得看是誰唱了!是吧?商老闆我跟您說,年後三場的《潛龍記》爲了買個票,都打出人命來了!如今這行市,一齣戲要沒有商老闆,幾毛錢人都不一定有工夫去看。要有了商老闆,幾十塊錢都買不着票!”
商細蕊一臉受用:“票價還是不要定得太高,不要太黑心。”
顧經理點頭稱是,道:“商老闆知道今兒來的都是些什麼人?軍界政界商界的大拿,什麼金部長的公子啊何次長啊,就跟您前後腳的,一羣大兵來把劇院裏搜了一遍,說是怕有人安炸彈,現在還跟那兒站着崗呢。”
商細蕊道:“我來的時候好像就看見了。”
顧經理四下一瞥,用手攏着嘴,與商細蕊耳語道:“據說啊,是北邊來人啦!”
商細蕊聽不懂:“北邊來了誰?皇上回來了?”
這是一九三六年的年初,國家雖然處在一個四面楚歌的情勢之中,像北平南京之類的城市仍然是一片歌舞昇平。商細蕊這樣的戲子,對於政治局勢更是漠不關心,外面抓匪抓得那麼厲害,他一無所知。顧經理見他懵懂,也不便與他解釋,笑笑打算糊弄過去了。商細蕊仍在那兒追問:“到底誰來了?神神祕祕的。是皇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