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3/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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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細蕊想也不想:“白的!”程鳳台不用回想也能記得是紅的,但是見他那樣斬釘截鐵指鹿爲馬,不禁要懷疑自己纔是色盲。猶豫着想了想,再問了商細蕊一遍:“紅的吧?不信問小來!”商細蕊不耐煩地揚了揚拳頭:“多廢話!問她幹什麼!我說白的就是白的,住了那麼多年,我能記錯了嗎?”程鳳台忖忖爲了一棵梅花樹挨一頓拳腳恐怕有點冤,也只好閉嘴了,貼身坐到商細蕊身邊胡鬧一番才告辭。
到了侯玉魁冥壽那一天,雖說是角兒們內部的悼念,但因爲侯玉魁盛名,這一場羣英薈萃的摺子戲仍是票房出票的買賣。鈕白文早早的把王冷帶到了,王冷在此地沒有熟人,鈕白文接着要招呼其他事體,便把她託付給商細蕊關照。商細蕊今天與她唱《武家坡》和《坐宮》,多多親近也是應該的,與衆人寒暄過後,單與王冷對面梳妝,談談笑笑。商細蕊妝扮起來,是一個偷龍轉鳳的過程,從一個俊小夥子逐漸變成水靈靈的嬌嫩姑娘,十分惹人憐愛。王冷看着他就想到自己遠在家鄉的小男朋友了,那也是一位乾旦,不由得心裏一動,對他調笑道:“好妹妹!”
商細蕊一愣,見王冷梳妝已畢,腳蹬厚底皁靴,面戴漆黑髯口,兩道劍眉,一雙星目,脫口便應道:“哎!好哥哥!”兩人回過神來,天真爛漫地笑做一團,全被有心人全看在眼裏去了。侯家小徒弟忽然失慌失張跑來後臺,道:“師兄快去臺上看看,守舊幕子好像蛀了一塊洞!”
大家喫驚地跑上臺去看。今天掛的是侯玉魁當年慣用的那塊黃底子松柏圖,剛掛起來的時候天還沒亮,現在戲臺子燈光一打,就在那松樹枝端,清清楚楚蛀出一隻栗子大的黑洞洞,落到明黃底子上特別顯眼。商細蕊仰頭看着,心裏疼得很——這還是御賜的呢!多稀罕的遺物啊!按不住脾氣失聲怒道:“怎麼回事這個!誰管的衣箱!”
師兄弟們默默地扭頭看向大師哥。侯玉魁的大徒弟頓時臉上就不太好看了,瞪了商細蕊一眼。今天這日子,商細蕊不與他搭戲,分明是存有鄙棄之意,不但如此,竟還帶了個小丫頭片子來頂替他,教人自慚難堪。現在更不給臉了,侯家的人還未說話,他居然大喊大叫上了!
商細蕊仍然昂着腦袋在那抽氣兒痛心,侯大徒弟鐵青着臉不作聲。鈕白文心知侯玉魁的徒弟們對師父也就那點人前的情分,此刻斷然不會有人站出來說話得罪大師兄,不比商細蕊,是個傻實在,笑着打圓場,道:“真絲確實不好保管,這一塊幕子從大清朝到如今,也有大半輩子啦!人去幕落,也算是一回事。……這樣,哪位老闆就近的,受累藉藉塊幕子,趁還沒開園,咱們趕緊的掛上!”
這話本是對着侯玉魁的親徒弟們說的,然而侯家徒弟們都是搭班唱戲,寄人籬下,談不上自個兒的守舊。大徒弟不懷好意,道:“咱們都不近,就商老闆最近。”
把他陰陽怪氣的調子擱一邊兒,眼下捱得近的,還真只有商細蕊的水雲樓。商細蕊也不看看鈕白文的眼色,也不琢磨琢磨大徒弟的用意,換守舊的後果,轉身就朝包廂喊了一聲:“二爺!”
程鳳台本來不稀得瞧商細蕊和女孩子搭檔,今天是被脅迫來的,正在那閉目養神打盹。聽見商細蕊高聲叫喚,探出半邊身子來看究竟,就見滿臺的戲子全仰腦袋瞅着他,他莫名其妙地朝戲子們點點頭,笑了笑,好像大閱兵。商細蕊當衆暴露了他的二爺,知道不好意思了,提起裙角跑到包廂裏,對程鳳台耳語了兩句,程鳳台立刻起身,替他跑一趟水雲樓辦差。
事已至此,鈕白文欲言又止,也無話可說,看商細蕊這脾氣,他現在要說什麼後顧之憂,準就成了小肚雞腸和挑撥了。程鳳台汽車代步,用不到半刻就回來交差,帶回來一塊折得好好的守舊,白底子當中一大朵海棠花,又潔淨,又神氣,分外的與別個兒不同。侯大徒弟冷笑着把幕子掛起來,似是奸計得逞一般。果然,等戲迷們一落座,瞧見這塊商細蕊專用的守舊就瘋了,也不管今天什麼日子,臺上站着什麼人,一聲一聲的在下頭喊商郎,喊得商細蕊那麼木的人也察覺不妥了,目瞪口呆地望着鈕白文。鈕白文也沒好氣,心想早不和我商量一句,現在知道上當了,瞅着我管什麼用呢?其他角兒就更沒好氣了,說好的是給侯玉魁辦冥壽,看眼下這動靜,怎麼變成給他商細蕊抬轎子當陪襯?侯玉魁的徒弟們在大師兄的授意下也不着急,也不動作,眨眼睛弄眉毛地互相偷笑着看熱鬧。鈕白文最終嘆了口氣,上臺對座兒們略爲安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