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4/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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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師父當夜就招來了戲界和文化界的老朋友們喫火鍋,由商細蕊做主角,大家說說笑笑互相吹捧。商細蕊本不擅長這些應酬功夫,現在做來,更是強顏歡笑。喫完了晚飯,總有夜裏十一點了,又攛掇商細蕊換上戲裝在亭子裏唱一折崑曲來聽,幾個有頭有臉的人物起鬨着伺候他換衣裳,把他當個太子一樣,根本沒法推脫。商細蕊心裏雖煩,但是今夜的笛子是極好的,打開嗓子之後,立刻拋卻了紅塵俗世,一心一意都浸沒在戲裏面。錦師父笑吟吟地湊在人耳邊低語着,歇不歇望一眼商細蕊。身後那一方小池塘,在寒夜裏就像一大塊冰在慢慢化着凍,微風一吹,小亭子裏涼得透了心,客人們一個個揣着暖手爐,商細蕊凍得臉頰都木了,唱着唱着打了個氣動山河的噴嚏出來,把笛子驚得走了調。大家都笑了,說:“罪過罪過!可凍壞了商郎了!”不待商細蕊換下戲服,客人中間最有威望的那一個文化名宿雅興大發,牽着商細蕊的裙角在水衣上潑墨寫就兩句詩詞。如果換做一個懂行的,能得到名宿的墨寶那是喜不自勝了。偏偏商細蕊是個文盲,看見戲服沾了墨點子,那就別提有多心疼了。寫完詩,名宿捏着商細蕊的手坐下敘舊,和藹地說:“你錦師父剛纔說讓你去我那唱兩天戲?”
商細蕊聽了,抬眼看向錦師父,眼神很不善。都是這路里趟過來的,不用細想就知道唱兩天戲是什麼意思。
錦師父打天下的手段大約全是些風流手段,年輕時親自上陣,年老以後自有徒弟替他籠絡人心。現在說要替他佈置,原來竟是這麼個佈置法兒!這哪行得通!他現在已經有了程鳳台了呀!可不能在別的人牀上撒嬌討好處了!
那名宿不等商細蕊婉拒,便說:“可是我今天一聽你的《尋夢》就知道,商郎心裏有人了,是不是?”
名宿果然是名宿,在戲上居然能有這份領悟,也算是個知音,商細蕊點頭道:“您聖明!”因爲夜深了,他只換了戲服也沒有化妝,少年的素臉,臉頰鼻尖凍得粉紅可愛,特別誠懇老實,楚楚可憐。老頭禁不住心頭一陣遺憾,向錦師父笑道:“你看看你,還淨不信!這是個癡心的孩子,你可別擺佈他啦!”說罷由商細蕊送他上了車,一行人也都散客了。
商細蕊返身回來就準備和錦師父鬧不痛快了,今非昔比,他已經是個角兒了,錦師父還暗地裏幹這種勾當可不行!結果錦師父先發制人,脾氣火在他前頭,坐那把背影朝着他,尖着嗓子像唱戲似的喊:“心裏有人了!有人怎麼了!這行裏多少人就毀在真心人這三個字上面了?你從小在梨園行里長起來的,還能不知道?真有人了不如就別出來唱了,好好當你的水雲樓班主,乾乾淨淨守着心裏的人!別出來唱戲還搭架子!光看得,摸不得,有多掃興的!”
商細蕊過去雖然也沒有守身如玉,但是他頂恨這種拿伶人當娼妓的口吻,整個兒本末倒置了,就好像人人都是衝着他的豔名纔來捧他的戲的。如果換個其他什麼人說出這種混賬話,他準要三步並兩步,上前一腳把人蹬在地上。錦師父畢竟是師父。商細蕊憤怒地瞪了他一眼,回到臥房裏把門碰得山響,他打定主意明天一定要走了,南京也不待着了,回北平去,橫豎就沒有一塊清淨地方!
第二天,商細蕊爲了避開和錦師父在飯桌上打照面,特意避開飯點纔出房門。出門一看,錦師父守株待兔在廳裏坐着,面前滿桌的飯菜都倒扣着碗蓋,顯然是在等他喫飯。這時候錦師父已經換了一張面孔,待他和顏悅色的,說道:“剛睡醒呀?還不快過來喫飯!別等菜都涼了!”一面讓僕人把碗蓋都揭開,一面親手給商細蕊夾菜舀湯,笑說:“年輕人就是年輕人,一頓能喫下一桌獨席,一覺能睡到日上三竿。你錦師父是真老啦,天一亮就睡不着覺,索性起牀給你燉了一道蟲草老鴨湯,最潤肺了。”
伸手不打笑臉人,商細蕊只好很隨和地喝了湯,聽錦師父在旁邊絮叨說:“你這孩子就是倔,倔還倔不對地方。你錦師父是看着你長大的,和你爹又相好,還能害了你嗎?心裏有人了你不早告訴我聽,我要知道了,哪至於巴巴地弄這出!現在倒好,竟是被外人看出來了,顯得我們師徒情分有多薄的!我心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