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2/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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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瓊華在錦師父這裏住了幾天,錦師父也漸漸看出來商細蕊和他是清白的。楚瓊華成天的一言不發坐那發呆,滿面哀愁。商細蕊對他倒是挺客氣的,客氣完了扭頭就出去盡情地玩耍,和南京的幾個舊故喫喫喝喝聽小曲,期間還是和李天瑤走得最近。商細蕊念着那回在梨園會館的相助,對李天瑤可說是有求必應,連他家裏也硬着頭皮拜訪了一次,逐個參觀了崔師姐在這十幾年間生下的八個孩子,發了一遍壓歲錢,喫了午飯,攔截了一次夫妻打架。飯後李天瑤把商細蕊送出門口溜達着,搖頭道:“在家待著真沒意思,天天瞧着臭婆娘的那張老臉,真叫人起膩!我準備去一次上海,雷雙和他們找我串戲去,你和我一道去吧!”
商細蕊一聽就搖頭,他最不要看上海這種高樓大廈遍地租界的地方,好像到了外國似的。比如他也不大喜歡天津,可是天津人好歹在戲上是真行家,上海人還不懂戲,瞎聽瞎看瞎起鬨,到那裏去圖什麼的!李天瑤很明白他的心思,道:“你別搖頭,你那新戲本來就該放在上海演,上海人時髦,喫這一套。”商細蕊哈哈一笑:“我就不愛跟外行人打交道!”李天瑤神神祕祕地說道:“那麼我說一件消息,你聽了準得和我一道走,你信不信?薛蓮薛老闆元旦要在天蟾唱宋江題詩,你不去?”
李天瑤就看見商細蕊像一隻電燈泡一樣,在那一瞬間被點亮了。
按照錦師父的意思,商細蕊在南京住個十天半月的,一方面好好和劉漢雲趁熱打鐵聯絡感情,一方面奇貨可居,讓錦師父攥在手裏好好炫耀炫耀,吸引人緣。但是商細蕊已經替他見了不少客人,喫了不少飯局,以後的日子長着呢,不好榨得太勤。錦師父大包小包給商細蕊夾裹了東西上路,楚瓊華也跟着去了。楚瓊華是一刻也不愛在傷心地待着,日夜受驚,怕冤家對頭在風波平息之後又來劫持。錦師父是個賣戲子的人牙子老鴇,跟着他早晚再被賣一回,商細蕊對人雖然談不上任何的體貼周到,真心倒是真心的,絕不會背叛朋友。楚瓊華一路上蹭蹭偎偎貼身跟着商細蕊。那一張美麗的臉蛋在冬日裏瑩亮透白,雙眼含水,身形飄搖,乍一看像商細蕊拖着一隻美人風箏在疾馳。火車上難免有點磕磕碰碰的事情,別有用心的人聞見了楚瓊華身上的旦角女氣,總要溜達過來扭着腦袋多瞅他幾眼。楚瓊華已經被這碼男人嚇怕了,一臉屈辱地看往窗外。這時候商細蕊就會粗聲粗氣地一捶面前那張小方桌:“看什麼看!看你姥姥的!小爺煩着呢!”對方聽他一口北方口音,橫不講理,猜想這準是包戲子來南邊避冬的地主少爺。李天瑤搖頭笑了。商細蕊把楚瓊華的圍巾拉上來,遮住他的半張臉。這一個冬天,商細蕊和程鳳台都擔任着護花使者的責任。
三人到了上海,在和平飯店包下三個房間。楚瓊華整日的枯坐發呆,商細蕊一勸二勸見他不聽勸,索性徹底不去管他。商細蕊這一次來上海也是祕密的,因爲他在上海也有着許多的朋友和戲迷,應酬起來恐怕喫不消。他現在對上海仍然談不上喜歡,但是一旦想到這是程鳳台的家鄉,是程鳳台自小生活的地方,上海便在他心裏有種特殊的意味。商細蕊心思粗獷,這點特殊性淡若雲煙,轉瞬即逝,他還記着程鳳台說要帶他去大世界玩的話。等薛蓮開戲的那幾天,李天瑤從秦淮河邊轉戰至四馬路,仍舊是在煙花之地流連忘返。商細蕊閒着沒事,被他一起拖了去花天酒地,其實就是脫了鞋往榻上一躺,一邊喫着下酒菜,一邊聽姑娘彈琴唱曲。李天瑤笑話商細蕊是妓院中的曲藝學家,商細蕊覺着挺光榮的,他的興趣之一便是在坊間業餘中挖掘可聽之音,並且把他逛過的妓院的曲藝水準一一排名,琵琶最好的還是小玉桃,唱得好的就多了。李天瑤聽着很不服,放下大煙槍趿上鞋子,道:“走,帶你去聽個最好的,讓你在上海灘開開眼界!回去饞饞杜七公子!”
李天瑤把商細蕊帶去了上海目下最有名的書寓。書寓是一幢深在弄堂內的小洋樓,刷得粉青色的,實際是高級的妓所。這時候華燈初上,天空飄着幾點冰涼的雪花。李天瑤上前就叩門,商細蕊覺得害臊,站立在臺階之下盯着一棵臘梅樹,和李天瑤保持了很長的一段距離。門不多會兒一開,侍女卻送出一位姑娘來,侍女又給她縛鞋帶,又給她撐雨傘,滿口的殷勤。那姑娘剪的齊耳的學生式的短髮,戴着棉紗口罩,兩手插在大衣口袋裏,佝僂着背輕輕咳嗽了兩聲。她看上去就像一個肺癆病人,李天瑤不禁退開半步。那姑娘接過雨傘,漫不經心將李天瑤打量了一眼,李天瑤也打量了她一眼,姑娘的眼睛亮得出奇,不是個病模樣。
李天瑤帶着商細蕊進了屋,在商細蕊耳邊悄聲說:“你看上海灘時髦成了什麼樣子,連姑娘都會來嫖姑娘了。”商細蕊覷着他,笑道:“你就知道人家是幹這個來的了?”李天瑤一咂嘴:“喏!我看人你還信不過!幹不幹這個的,我一對眼就知道。”商細蕊不耐煩聽他閒扯淡:“胡說八道!”李天瑤轉頭向侍女笑道:“今天來得倉促,不知道月來有空沒有?我帶朋友來聽她唱個曲,不喫飯,坐坐就走,讓月來隨意招待我們一杯茶就成了。”
這時,樓上款款下來一位旗袍美女,笑盈盈地說:“李老闆過去可不是這麼見外的人,這一年來得少了,和月來生分了!”一面交代下去喫食,一面引他們進了小客廳。如果不明真相,光看這一幢房子的內部設置,還真看不出來是做什麼營生的!客廳裏裝飾着許多的書籍和玻璃器皿、油畫,花瓶裏插着一捧一捧的素色絹布假花,雅緻極了。商細蕊束手束腳地坐了,聽李天瑤和吳月來聊天敘舊,悉悉索索的江南方言,過了一杯茶的功夫才切入正題。吳月來非常大方,當即攏了攏披肩站起身,說:“我看得出來,李老闆的這位朋友是個行家,我就來一段《紫釵記》您聽聽吧。”
吳月來還沒開口,擺了個身段那麼一亮相,商細蕊看見她的眼神,就知道這姑娘是有功夫的,及至目不錯睛地盯着她唱完了,吳月來屈膝笑道:“獻醜獻醜,先生不要笑話我。”商細蕊才猶如痛飲美酒一般,喉嚨裏發出一聲舒暢的嘆息,伸出指頭點了點月來,話在嘴邊只是說不出來。李天瑤都替他着急,按下他的手唸叨說:“您說話就說話,這咬牙切齒的,是要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