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第6/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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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龍聲的記憶還停留在商細蕊抗不過痛打,逃戲逃家的歲月,三弟是替自己這個沒出息的長子受的苦,心中虧欠他,因此是一味的縱容。管他睡男人也好,任性專行也罷,商龍聲捨不得多說一句,這孩子,纔剛過上一點好日子啊!
喬樂把話帶到以後,錦師父寫過幾封信來,言辭相當強硬了,說商細蕊不知好歹,拖累了乾爹的名聲,後悔介紹這段乾親等等。商細蕊開頭還好言好語哄着他,架不住錦師父天天來罵街,回過幾封信之後,終於忍不住表示願意與劉漢雲脫離幹父子關係。這封信寄到,總有好長一段時候,錦師父沒有吱聲。
到公曆的元旦節,做工的上學的放假一天,水雲樓票房早早售罄,爲搶一張站票,都快打出腦漿子了。扮戲之前,商細蕊按例親自點香祝禱,老郎神坐在木匣子裏,笑咪咪的望着人。商細蕊想到程鳳台過去笑說他這一舉動叫做三郎拜三郎,他反擊程鳳台拜關公,便是二爺拜二爺。不知道程鳳台現在怎麼樣了,商細蕊稍微一走神,就要想到程鳳台,一點音信也沒有,比出國還杳然,明天倒要找範漣問一問了。商細蕊一邊想着,一邊點燃三支線香,許是心意不誠的緣故,插香的時候香頭墜落下一顆烙在他左手背上,生生烙出一隻燎泡。
商細蕊疼得一嘶氣兒,甩甩手。衆人都瞧見了,香頭燙了人,這是很不吉利的事情,誰也不願意當那個道破忌諱的烏鴉嘴,全都假裝沒看到。小來也不言語,只等商細蕊上臺之前,飛快的在那隻燎泡上抹了一指頭透明的薄荷膏給他解疼。商細蕊唱戲是鬼神上身,本來也不會覺得疼的。他上臺,水雲樓的戲子們全圍攏了幕簾後去看,他們要看看班主捱了祖師爺的燙,倒是領罰不領罰。
過節日子特殊,商細蕊在老園子裏唱的老戲碼《玉堂春》,這一齣戲他唱得滾瓜爛熟,就是說夢話也不會出岔,最保彩頭了。任六演崇公道,抹的白鼻樑,用的相聲口,比其他的崇公道都要滑稽一點,一出場就很抓人。其實這天開始就有點不大對頭,幾個男座兒瞪着臺上虎視眈眈的抽菸,盯着崇公道也不叫好也不笑,個個板着面孔,神色上不是個正經聽戲的樣子。到商細蕊出場,一句沒開口,幾個漢子便在那罵罵咧咧的,高聲叫喊商細蕊穿日本衣唱日本戲,和日本軍官睡覺,是個男性吧云云。他們有備而來,有人負責攔着戲園子的夥計,有人負責拋散商細蕊演雲中絕間姬的照片,嚷嚷說:“老少爺們都來看看!看看這戲子乾的醜事!咱們遭着瘟罪!他還活得滋潤呢!臭不要臉的!”
座兒上一片譁然,齊齊俯身去拾。任六眼睛直往下面瞧,腳步就有點頓住了。商細蕊肯定也聽見了,然而行動念唱,絲毫沒有受到影響,漸漸的把任六往回帶。黎巧松低頭拉琴,也是紋風不動。後臺裏,一位師兄探頭朝外面看,嘬一口香菸吐出煙霧,嘴裏驚歎:“哎呦喂!這又是鬧哪出呀!”沅蘭一扭頭,在煙氣裏嫌惡地咬牙道:“您有幹看着的工夫,還不快去幫幫忙?”那師兄賠笑道:“我那兩下子虛招,師妹你還不知道嗎,我哪成啊!回頭再把我鼻子打歪咯!沒法上臺了!”那邊十九兀自點將,選了幾個有武功的:“臘月紅!小玉林!大聖!你們脫了戲衣趕緊下去!打死人算我的!”
可是來不及了,座上已經把商細蕊的照片都傳開了,人人咂嘴作聲,帶伴的當場就和同伴議論起來,年紀大的架上眼鏡片子,細細辨認照片中穿和服的商郎,越看越要皺眉頭,這張清水俏臉兒,戲迷是絕不會認錯的!只見照片中商細蕊披着日本的衣裳,拿着日本的扇子,在日本式樣的房間內媚眼如絲,作妖作嬌。物證當前,倒把漢子們的話信了有八分。
商細蕊自唱:天哪,天!想我蘇三,遭此不白冤枉,直到今日呵!
一條大漢揮開衆人,大喝一聲:“哈!你幹了這醜事,還有臉喊冤枉!”說着竟然一躍而上,跳上戲臺扯住商細蕊的頭髮往臺下摔!大漢做出這個動作,戲班衆人是徹底坐不住了。潑開水扔茶壺的見過,吐唾沫喝倒彩的也常有,上臺來打人可是頭一遭,可教水雲樓開眼了!這還像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