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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爸死了。”我總是這麼回答。母親教我這麼說的。長大點後,我才知道我爸爸的確是死了,在我出生不到一歲的時候就死了。母親很少跟我說起爸爸,她每天都在外面工作到很晚纔回來,有時候晚上給我做完飯她還要出去擺地攤,她沒時間也沒力氣跟我說太多的話。記憶中母親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她沉默的時候,像極了窗臺上擺着的蘭花,皎潔美麗,靜靜地傾吐芬芳。這正是母親特別的地方。儘管她終年勞累,生活窘迫,寬大的工作服仍藏不住她的美。我們的房東就經常說:“你媽媽真美!”
“嗯,我媽媽就是這世上最美的女人!”我總是一臉天真地說。這話不是母親教的,母親最不喜歡被人議論。她跟弄堂裏任何一個女人都不一樣,別人在東家長西家短地嘮嗑的時候,母親總是靜靜地做自己的事情。她的眼睛永遠幽暗,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常能看到母親眼底氾濫的悲傷,還有淚水。
弄堂裏,很多人都喜歡議論母親。那時候我還小,聽不懂大人們說什麼,但總能感受到他們的目光裏流露出的鄙夷和嘲弄。而我,在他們不懷好意的嘲笑裏,儼然是一個小丑。從小我就被弄堂裏的孩子欺負,他們朝我扔石塊,吐唾沫,罵我“野種”。更有甚者連同我母親一起罵,“跟你媽一樣,是賤貨!”
我哭着跑回家問母親:“媽媽,什麼是賤貨?”
第一次聽到我這麼問,母親駭然瞪着我,眼眶立即湧出淚水。她將我擁入懷中,輕拍我的背,她不讓我看到她的臉,但我知道她在流淚。於是母親決定搬家,那麼重的箱子和傢俱,她都是一個人扛。在我童年的記憶裏,我們總是在不停地搬家,到終於不用搬的時候,我已經長大了。而母親,也搬不動了。
我們最後一個居住的地方還是在一個弄堂裏,是一棟頹敗破舊的小樓,我和母親住樓上,樓下的門面出租。我們就靠那麼點微薄的租金艱難度日。而我後來才知道,那棟小樓竟然是我父親家的,是父親的一個兄長安排我們住進的小樓。那是個很親切和藹的伯伯,穿着筆挺的西裝,進出都開着小轎車,每次來看我們都是大包小包地提很多東西。
伯伯最喜歡抱我坐到他膝上,若有所思地打量我,“四月,你真像你媽媽。可是,你更像你爸爸。”這是我第一次從別人的口中聽到說起我爸爸。
想來我一臉的茫然觸動了伯伯,他跟母親說:“你不能讓四月忘了她爸爸,雖然敬池已經不在人世,但你沒有權利讓他的孩子遺忘他,這很殘忍,佩蘭。”
佩蘭是母親的名字。
母親默默頷首,似乎認同了伯伯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