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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我說,茫茫然地望了一眼那廣闊的綠色原野。
章伯伯、章伯母和章凌雲向幽篁小築走去了。我在那兒呆呆地站了幾分鐘,就任意地踏上青草,毫無目的地向前走去。有一大段時間,我腦子裏什麼思想都沒有,只是不斷地向前行走。
清晨的空氣涼沁沁的,帶着些露水和青草的氣息。太陽已經爬上了地平線,把東邊的天色染成了緋紅和淺紫。地上的草是溼潤的,樹枝梢頭也綴着露珠,遠處的山朦朦朧朧地隱現在一層薄霧之中。我走上一條小徑(並沒有研究它是不是通往樹林和河邊的),低垂着頭,毫無意義地數着自己的腳步,一面細心地不去踏到路邊的小草。我行走得那麼漫不經心,幾乎使我撞在一個毛茸茸的小動物上,同時,我聽到一串脆生生的輕笑。我站住了,抬起頭來,我看到章家的羊羣正散在草地各處,一個牧羊的山地女孩子正望着我發笑。我搖搖頭,想搖散我那迷迷茫茫的感覺。那山地女孩大約有八九歲,大概想逗引我的注意,她騎上一隻綿羊,那羊竟馱着她奔走。這引發了我的興趣,我站着看了好一會兒,她和羊羣嬉戲着,又捉住一隻小羊,弄得母羊繞着她急鳴……我低下頭去,又去繼續我的行走,明天我會和這小牧羊女交交朋友,但是,目前我什麼興致都提不起來。
太陽昇高了,小草上的露珠迅速地蒸發消逝,我看得到草地上我的影子,短短的裙子在風中擺動。草葉明亮地迎着陽光,綠得那麼晶瑩。我蹲下去,摘了一片起來,是一片羊齒植物。再走幾步,我看到草地上有兩朵孤零零的蒲公英,也摘了下來,我把它們插在耳朵邊上的頭髮裏,如果有一潭水,我一定要照照自己的樣子。水?不是嗎?我聽到了水聲,加快了腳步,陽光沒有了,我已經走進了小樹林。
這是座小小的天然林,由槭樹和大葉桉等植物組成,小徑上積了一層落葉,乾燥清脆,踩上去簌簌有聲。我仰起頭,陽光從葉隙中射人入,像一條閃亮的金帶。有株大樹上有個鳥巢,一隻小鳥伸出頭來看了一眼,立即又縮回頭去。我有些想笑,卻不知道爲什麼笑不出來。走出樹林,我來到小溪邊上了。這只是一條小溪,水細細地流着,大部分的河牀都乾涸地暴露在陽光之中。水邊有疏疏落落的大樹,樹枝參差地伸向河水。我扶着一枝樹幹,沿着岸邊的草叢,滑落到溪邊石子密佈的河牀上。石子凹凸不平,我脫下鞋子,提在手上,赤裸的腳踩在石子上有些疼痛,我並不在意,陽光開始灼熱了,我的後頸被曬得發燙,我也不在意。走向水邊,我踩進了水裏,冰冰涼的水使我陡地打了個寒噤,一片羊齒植物落進水中了,那該是我鬢邊的。我站住,提着裙子,彎腰望着水中的我自己。被太陽曬得發紅的臉龐,一頭給晨風吹得亂糟糟的短髮,和耳邊那兩朵黃色的蒲公英……我幾乎不認得我自己了,那副怪樣子對於我是陌生的。直起腰來,我猛然聽到一個聲音在喊:
“對對!就是那樣!不要站起來,你這個傻瓜!”
我喫了一驚,不知道這人在罵誰。迴轉頭,我看到一個男人正站在溪邊的大樹下,指着我身邊亂嚷,我i宅詫異地看看我的前後左右,除了我似乎沒有別人。我再望向他,他已經停止亂嚷亂叫了,只是有些無精打采地呆站在那兒,手裏握着個調色盤,另一隻手倒提着一支畫筆,瞪視着面前的一個畫架。我有些明白了,走出溪水,我赤着腳走到岸邊,爬上了雜草叢生的河堤,荊棘幾乎刺傷了我的腳。走到他身邊,我打量了他一下,大約二十七八歲的年紀,穿着件陳舊但卻整潔的白襯衫,一條灰色的西服褲。頭髮亂蓬蓬的,臉龐瘦長而清癯,眼睛是他臉上最突出的部分,大而黑,帶着幾分夢似的憂鬱和對什麼都不信任的神情。整個說起來,他的文質彬彬和藝術味兒都很夠,就是和這原始的山林樹木有些不調和。
我繞到他左邊,對他的畫紙張望了一眼,使我條詫異的是,那張畫紙上只胡亂地塗了兩筆深淺不同的綠,別的什麼都沒有。
“你還沒開始呢!”我說,“是我闖到你的畫面裏來了嗎?”
他廢然地擲下了畫筆,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