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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看不出來,她有什麼地方使一個小孩一看見她就對她發生好感,“阿姨!阿姨!”地喊着。她耳邊一直聽見那孩子的聲音。她又仔細回想他的面貌,上次她姊姊把他帶來給她看,那時候他還不會走路吧,滿牀爬着,像一個可愛的小動物,現在卻已經是一個有個性的“人物”了。
這次總算運氣,一走進去就看見了他。以後可不能再去了。多看見了也無益,徒然傷心罷了。倒是她母親那裏,她想着她姊姊現在死了,鴻才也未見得有這個閒錢津貼她母親,曼楨便匯了一筆錢去,但是沒有寫她自己的地址,因爲她仍舊不願意她母親來找她。
轉瞬已經到了夏天,她母親上次說大弟弟今年夏天畢業,他畢了業就可以出去掙錢了,但是曼楨總覺得他剛出去做事,要他獨立支持這樣一份人家,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她又給他們寄了一筆錢去。她把她這兩年的一些積蓄陸續都貼給他們了。
這一天天氣非常悶熱,傍晚忽然下起大雨來,二房東的女傭奔到曬臺上去搶救她晾出去的衣裳。樓底下有人撳鈴,撳了半天沒有人開門,曼楨只得跑下樓去,一開門,見是一個陌生的少婦。那少婦先有點採促地向曼楨微笑道:“我借打一個電話,便當嗎?我就住在九號裏,就在對過。”
外面嘩嘩地下着雨,曼楨便請她進來等着,笑道:“我去喊郭太太。”喊了幾聲沒人應,那女傭抱着一卷衣裳下樓來說:太太不在家。簿子來查號碼,曼楨替她把電燈開了,在燈光下看見那少婦雖然披着斗篷式的雨衣,依舊可以看出她是懷着孕的。她的頭髮是直的,養得長長的擼在耳後,看上去不像一個上海女人,然而也沒有小城市的氣息。容貌生得很娟秀,稍有點扁平的鵝蛋臉。她費了很多的時候查電話簿,似乎有些抱歉,不時地抬起頭來向曼楨微笑着,搭訕着問曼楨貴姓,說她自己姓張。又問曼楨是什麼地方人,曼楨說是安徽人。她卻立刻注意起來,笑道:“顧小姐是安徽人?
安徽什麼地方?“曼楨道:”六安。“那少婦笑道:”咦,我新近剛從六安來的。“曼楨笑道:”張太太也是六安人嗎?倒沒有六安口音。“那少婦道:”我是上海人呀,我一直就住在這裏。是我們張先生,他是六安人。“曼楨忖了一忖,便道:哦。六安有一個張慕瑾醫生,不知道張太太可認識嗎?聲笑道:”慕瑾就是他呀。“曼楨笑道:”那真巧極了,我們是親戚呀。“那少婦喲了一聲,笑道:那真巧,慕瑾這回也來了,顧小姐幾時到我們那兒玩去,我現在住在我母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