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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總是要忍。在他唐懷玉還沒有聲望之前,他就沒有尊嚴。地攤上的流氓、戲班裏的班主、六扇門兒的官爺,層層地欺壓。還有外國人,外國人欺壓中國人,中國人又欺壓自己人,哪裏纔有立足之處?不,他要壯大,往上爬,不容任何人踩上來,他要倒過來指使,站得更穩。——多麼地天真,然而這是他惟一可做的呀。人人都有自己的心事。
生死橋 [貳]28
丹丹還是第一回見到這後臺的情景,這比她跑江湖喫藝飯危險而複雜多了——有些事,原來不是“錢”可以解決的,要付出“人”。
有人幫金寶收拾四散在地上的首飾,匣子被懷玉砸個破爛,頭面倒是貴重的。人都賠上了,連一點實在的物質都不要?這是沒可能的,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好歹總要收拾殘局,如常地活命——不會不要的。誰這樣白犧牲?都是羽毛緞子蓋雞籠,外面好看裏面空。在貧窮的境地,自尊如落地的那面鏡子,裂了就裂了。
就在衆人忙着打發時,丹丹瞥見一隻又瘦又髒的手,自牆角箱底伸出來,顫抖着,把一個金戒指悄悄地輕撥到身邊,正欲偷去,師兄弟們發覺了,抓住他,揪出來,劈頭蓋臉就打,不留情面,一壁罵道:
“昨天才餓得偷貼戲報的漿糊喫,不要臉,現在又來撿便宜?”
原來是個抽白麪的,抽得兇了,一臉灰氣,沒有光彩,連嗓子都壞了,亮不起來,這就是當年跟魏金寶一起演《四五花洞》的一個小花旦。金寶成了角兒,卻失了身。他成不了角兒,反得了病。大家都恨他,罵他賤,但是坐科的兄弟們,打了他,見他嘴角流血,趴在地上喘氣,可憐哪,好好一個二十幾歲的小夥子,一點骨氣都沒有了——但他還可以幹什麼呢?倒又同情起來,金寶把那金戒指扔給他。
一時間,志高、丹丹和懷玉都愣住了。璀璨的舞臺背後,原來也是如此的齷齪,分不清是男盜女娼,抑或女盜男娼?反正是一趟渾水。三個人,心頭有點兒熱絲忽拉,說不出來的灼疼,沒有一個活得好好的,一不留神,就淹踐了,萬劫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