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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牀都是橫亂紛陳,他的口袋,傾跌出他的鋪排。她見到了,相當於遺書吧?是洪福長生行那副上等楠木棺材的收據,一萬元,無論他如何兵敗如山倒,他一定是早已策劃好他的身後事了,要不親自策劃,誰出來收作?收據上還有他惟一忠心耿耿的,一度被他打入冷宮的程仕林的德律風,那數字:九三七零二。
還露出相片的一角,她猛地一抽,是自己!一張“東北奇女子”的劇照:她是一個農民的女兒,她大長辮粗衣褲的時代,她的黛綠年華,隨着漸侵的夜,冉冉褪色——她搖身變成紫禁城中一個謀朝篡位的奸妃。
在這劇照還沒拍出來的對面,她的對手,唐懷玉。她深信殺害他的人,已經伏屍在身旁,大仇得報,無夢無驚。
夜已沉沉來到,到處開始有燈火影綽,夜上海又了。
她一個男人也沒有了。
不是捨不得,而是,爲什麼是這樣的結局?真奇怪,扮演了兇手,贏不回一點含血噴人的痛快,只像拍電影——她一生中不可能完成的,惟一的電影。當初的感覺,錐心滴血,握拳透爪,徹夜難眠,對金嘯風、唐懷玉,甚至段娉婷,她都沒有恨的能耐,因緣已盡,世道已慣,回首風景依然,她卻萬念俱灰。
一直這樣地跪坐,姿勢永遠不改,腿也麻木了,心也麻木了。屋子裏的鐘,竟然又停了。
她跪在屍體旁,讓昏黑吞噬。
她的第一個男人。他那樣愛過她!
臉頰上癢癢的,是一串不知底蘊的淚水。她沒來由地,開口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