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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三面牆都補不上,又來拆北牆。
他在等待財務匯款的時候大睡一覺。八小時之後,老媽閣燈光璀璨的黃金時段到了,他走進賭場大廳。誰也看不出他四面牆三面已拆成斷壁,只剩一堵牆既當門臉又做靠山。
他混跡於上百成千的賭客,找到一份大隱隱於市的清靜孤寂。他覺得狀態從來沒那麼好過。
曉鷗想象得出,段凱文贏到第一個一百萬時的心情,幾乎像他掘到第一桶金,那種微帶辛酸的喜悅,直到死他都不會忘懷。他一百萬一百萬地往回贏,艱辛而細緻地搏了一天一夜。上了八百萬,又跌下;還有一次上了九百五十萬,他已經兩天不喫不睡,新陳代謝接近停滯,但他心裏寫好的那個數目不可更改。壘到近一千萬的數目再次崩塌下來,他像個不屈的孩子,把一堆積木搭起來,看它們搖搖欲墜地越壘越高,大小方圓都不規則,每一塊都放得不是地方,都被強迫着去承上啓下,而頑強任性的孩子仍然讓這岌岌可危的高度不斷增高,讓偶然最大化,挑戰必然……段凱文當時一定像個搭積木的男孩,抖動着眼睫毛,看着大廈將傾而不傾,每增添一塊新積木,同時給他創立新高和催化崩潰的快感,人對自毀從來有一種暗暗的神往,人的飛速進化本身就包含隱隱的自我滅絕。因此段凱文在搖搖欲墜的數字頂端又增添一塊奇形怪狀的數字積木時,心底暗存着一毀而快的衝動。姓段的這個男孩固執地拿起最後一塊積木,假如這塊搭上去而大廈不倒……
小心翼翼地,他押下一注,翻開……贏了。他離開賭桌,把將墜而終究沒墜的無形的大廈留在身後,帶一絲失落的悵惘,兌現金去了。是墜樓人一墜而快卻在最後一瞬被攔住的悵惘。
曉鷗沒費多大勁就打聽到那次段凱文如何贏下了一千七百萬。這就是賭的魅力,不知它怎麼就暗中青睞了你。曉鷗斷定阿祖梅大榕一定也受過如此青睞,那可以爲之一死的青睞。最後梅大榕確實爲之而死,把梅曉鷗的曾祖父變成了遺腹子。
段凱文用贏來的錢償還了曉鷗以及前面的疊碼仔,用北牆補上了那三面牆。一連好幾個月段凱文都暗自咂摸贏的滋味,滋味真是濃厚醇美,要若干次輸才能沖淡。
此刻梅曉鷗喝着普洱茶,她對面是老劉漸漸油潤起來的臉,那張紫灰的嘴忙碌着,豉油鳳爪整隻指爪進去,再成爲零碎的小骨節出來,同時還出來關於段凱文在全國各地築起樓羣的簡訊。一頓飯時間梅曉鷗已經用手機短信把段凱文在媽閣的總輸贏大體弄清了。
揹着三千多萬賭債的段凱文居然睡了長達十小時。他在晚上十點起牀,換了一身乾淨挺括的衣服,梳洗得很仔細,只是左下頦留了一條血口子。颳得淡藍的臉頰上一道紫紅刀傷,讓曉鷗感到雄性的剛勁和無奈:他們的每一天都在刀鋒下開始。曉鷗心裏抽動一下,她雌性的那部分想爲他舔舔那小小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