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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要還啊!表弟還在臺子邊上努力玩呢!"
"你還讓他玩?!你想讓他玩破產?!"
"不玩怎麼還你剩下的五百萬?"
十分鐘的洗漱時間裏,曉鷗心裏就兩個字:"混蛋"。她趕到賭廳,看見表弟表兄的臉膛都油光光的,頭髮都給頭油膩成一綹綹的,她記憶中所有輸傻了的賭徒都是這副形容,幾乎個個一模一樣。此刻是不能靠近表弟和老史的,因爲一旦他們變成這副形容就會臭不可聞。體臭、口臭、腦油,失常的消化功能和內分泌以及體液循環,同時蒸發起來,讓你聞到的氣味是壞死的生命。她停在離他們五六米的地方,把心裏一直唸叨的"混蛋"吐了出來。
"史奇瀾,你這個混蛋!"
老史回過頭,臉上一點錯愕也沒有。有人這樣對他公開宣稱,他毫不意外。他唯一的反應是厭煩地擺擺下巴,指指他身邊的表弟,意思是不要影響表弟辦國家大事、生死大事的專心。
表弟看見曉鷗,就像沒看見一樣。他的神志已經在融化,理性早已隨尿液出去了。眼前的表弟是昨夜那個表弟的殘骸,做着機械動作的殘骸:押注,接牌,翻牌。或許這就對了,形在神不在地賭,閉着眼睛賭,更宿命,更體現賭博的本質。
這一局表弟贏了二十萬。每一次的贏都支撐他長長的一段輸。贏局是橋墩、輸局是橋身,漫長的橋樑勉強延伸,不過橋墩越來越細,所需支撐的橋身卻越來越長,越來越重,一個贏局要支撐十個二十個輸局,比例失衡了,一段段橋體塌方了……表弟在贏了二十萬的支撐下,下了一大注,五十萬,輸了。再押,再輸。輸了七八局,他不敢押大了,押了五萬,卻贏了。五萬的贏局又支撐他押十萬,十萬全軍覆沒……
現在曉鷗站在表弟對面。表弟已經失去了他的特點、個性,被提純成一個純粹的賭徒,在他們賭徒的最高境界中,和活着的史奇瀾、盧晉桐、段凱文,也和死了的梅大榕靈魂相會。任何人類的活動都可以被昇華到這種空靈境界,活動本身已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活動抹殺一切雜念和功利心的獨立存在。戰場上殺紅了眼的士兵,教堂裏忘我的教民,進入瑜伽終極狀態的人,都是這種昇華的結果。表弟現在被提純到一個信念,就是"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