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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鷗認爲這麼多好作品足夠開個史奇瀾作品展覽了。開了,在南寧市文化館。怎麼樣?沒幾個人看。小地方,又太偏遠,到北京或者上海開去呀!北京聯繫了,老說考慮研究,定了之後通知。還去過哪些大展覽館和美術館?去了廣交會,西方商家看上了幾件作品,下了訂單,每件做四十件五十件,必須跟展品一模一樣。那做出來了嗎?做出來了,史木匠什麼做不出來?
他自我貶低地笑笑。曉鷗明白藝術的不可重複性令他享受,而多次重複卻折磨他。他沒餘下多少盛年時光,多半要被重複製作的木匠勞役消耗。他以爲陳小小和兒子離開了他,他對人間別無他求,能做出些好作品,讓散去的家補回他一點什麼。就算是小小和兒子把他出讓給他畢生想做的事,讓他獨自爲那些事殉道。他的痛苦在於,他正要做烈士,發現所殉之道並不地道,他喪失了做烈士的初衷。小小和豆豆的出走白搭了,家庭破碎也白破碎了。
他口中談的不是這些。他摸摸這隻"虎頭",拍拍那片"荷葉",在自語地納悶大自然怎麼會把形態、動態、筆觸藏進這些木訥之物。需要心誠眼明手高的人把它們一點點發掘出來,那些讓他複製四十件、五十件的歐洲、美國的商人難道不明白大自然是上天的藝術?一顆沙子都不會複製另一顆,連兩條完全相同對稱的眉毛都找不到,鼻孔,乳房都不會一模一樣地配對……他只能在複製品上做手腳,把五十隻虎、四十個裸女做得基本一模一樣。現在他手中還有訂單,有的木雕要重複兩百次。應該培養一批覆制木雕的徒弟。培養了,做出的東西給退貨了。連工匠都不能複製?可不。
她無語。
"你怎麼找着我這兒的?"老史這會纔想到他一開始就該問的話。
曉鷗懶得告訴他。她這才感覺到找他找得很累,因爲人沒上路,心早就開始跋涉,哪兒都找了。緩過來再告訴他。或許用不着告訴他了。老史從來都說不出創造一件雕刻的過程,因爲過程不算數,她在找他之前,心裏有多少份繁複矛盾的過程?只有結果算數。結果在他面前:她來了。
"春節前那次碰到你,你比現在胖一點。"曉鷗說。
"除了你們女人誰這麼計較胖瘦?"他總是裝着不愛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