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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解放軍的兩杆槍先後響起,伴隨着兩個不同鄉音的叫喊:“站住!……再跑打死你!”
河北人的手槍也參加到解放軍的射擊競賽中來。解放軍第一槍是朝天開的。河北幹事平時的打靶成績不佳,所以兩槍都沒射中目標。老幾向前一撲,趴倒在地上。河北幹事氣喘吁吁地看了他一眼,發現他並沒有鮮血淋漓,便狠狠地但是輕聲地吆喝:“起來,給我追兔子去!”
老幾當然不能再給他接着當靶子,趴在原地哼唧着,想他再磨蹭一會兒,解放軍就該追上來了,就算他給打死也會有眼證。否則作爲再次逃亡,婉喻會受到天大的連累,他真是死有餘辜了。
河北人卻用槍口朝着他的後腦勺,從牙縫裏擠出話來:“你敢違抗我的命令,我現在就打死你!”
槍口從他後腦勺移到他太陽穴,他眼睛的餘光能看見槍口。眨眼間他就必須做出選擇,是被河北人就地打死還是爬起來,向前再跑幾步,在三把槍的子彈射線中爭取那極狹窄的倖存可能。第三種選擇是他立刻跟解放軍解釋,他並不在逃跑,而是在替這位保衛幹事追種兔。但河北人可能在他開口前就開槍。假如他被河北人一槍幹掉,就會從此被滅口。這件事的始末就永遠也無法弄清。當然,河北人在事後解釋的主動權大多了,事實可以因爲他的解釋而被全盤歪曲。河北幹事有可能受到降級處罰。但對於已經死了的老幾來說,沒有任何利益可圖。已經死了的老幾還是會被作爲逃犯而連累他的婉喻。那就像他一口氣結巴出來的一串“死、死、死……”;死若干回也無法表達他對小女兒丹珏的顧念。
幾秒鐘後老幾決定爭取射擊夾縫裏的倖存。草已經開始枯黃,草籽都成熟了,落盡了,輕了的草穗子不再耷拉着頭,都挺直穗梢,一根根草都比初秋時高了。這是對他有利的一點。他往前爬着,讓河北人覺得他還會繼續往前跑,實際上他想盡量拖延時間,使解放軍趕上來。但他還沒站起又倒下去,在草叢裏藉着微微下坡的地勢滾動。河北人對前體育健兒老幾一無所知,所以老幾突如其來的橫向移動讓他傻了一會兒,再開槍時,已經不那麼容易。深及大腿的草海把老幾的身影大致淹沒。
解放軍已經趕到,問河北人“咋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