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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淑雯、林丁丁、何小曼、蕭穗子在這個團隊裏朝夕相處,她們才藝不同、性情各異,碰撞出不乏黑色幽默的情境。嚴格的軍紀和單調的訓練中,青春以獨有的姿態綻放芳華。
小說用四十餘年的跨度,展開她們命運的流轉變遷,是爲了講述男兵劉峯的謙卑、平凡及背後值得永遠探究的意義。
作者簡介
嚴歌苓 ,小說家,電影編劇。1986年出版第一本長篇小說,同年加入中國作家協會。1989年赴美留學,獲藝術碩士學位。旅美期間獲得十多項美國及臺灣、香港地區的文學獎,並獲臺灣電影金馬獎最佳編劇獎、美國影評家協會獎。2001年加入美國電影編劇協會。代表作有《扶桑》《第九個寡婦》《小姨多鶴》《陸犯焉識》《媽閣是座城》及用英文寫作的《赴宴者》等。作品已被翻譯成十幾種語言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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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爲再見到劉峯會認不出他來。二十歲他就那樣,跟你多熟你扭頭就想不起他長什麼樣。倒不如醜陋,醜陋可以是logo,醜到一定程度,還驚世駭俗。而他不醜,假如由醜至美分爲十個刻度,他的相貌該是五度。穿軍裝戴軍帽的他,可以往美再移一度。尤其穿我們演出的軍裝,剪裁考究,面料也好,那種羊毛化纖混紡,特挺括。他的相貌沒有問題;問題就在於沒有問題。因此不管我們曾經如何在一個隊列裏出操,在一個練功房裏踢腿窩腰,在同一個飯堂裏喫“菜腦殼炒肉片”,在同一幢紅樓裏說謊話、搬是非,總之,不管我們曾經怎樣緊密相處,在一起糟蹋青春(八年青春!),都休想記住他長什麼樣。可是在王府井大街上,臉龐的海里,我的視線瞬刻就把他釣出水面。而且還是側面的他。我想叫他,又想,還是等等。
他叫劉峯。假如把對劉峯的形象的描寫做一個填空表格,其實也辦得到——臉型:圓臉;眉眼:濃眉,單眼皮;鼻子:圓鼻頭,鼻樑端正;膚色:細膩白淨。個頭兒高一米六九。我們都是從五湖四海給挑來上舞臺的,三十多年前,從我們那座紅樓裏出來的,都是軍版才子佳人,找不出一張面孔一副身材讓你不忍目睹。
曾經作爲我們營房的紅樓,二十世紀末被夷平了,讓一條寬大的馬路碾到了地下。紅樓那四十八個大小房間裏,劉峯留下的痕跡也都被碾爲塵土:他補過的牆壁或天花板,他堵過的耗子洞,他釘過的門鼻兒,他拆換過的被白蟻蛀爛的地板條……三十多年前的紅樓就高壽了,年近古稀,該算危樓,只是它那極慢的頹塌過程被劉峯推遲。劉峯有瓦匠木匠手藝,把一座三層的危樓當成個巨大的裂縫雞蛋一樣小心捧着,讓我們在“釘子戶”概念誕生之前無意間做了釘子戶。我們無憂無慮地住在危樓裏,一住十多年,只是在紅樓的腐朽加劇、頹塌提速時異口同聲呼喊:“誰去找劉峯?”那種頹塌的突然提速往往表現爲某一面牆一夜間龜裂,或芭蕉扇大小的石灰沒來由地從天花板脫落,碰到這種時候,我們就這一個好法子:“找劉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