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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碰到他手的剎那,我明白了,那手是假肢。那隻曾經摸過丁丁脊樑的手,被丟在了戰場上。
我跟他就在街邊站着說話。我們不經意地談着上前線的事。我們不說“上前線”,只說“上去”;我們各自是哪月哪天“上去”的。我告訴他我其實不算“上去”了,最遠“上”到包紮所採訪傷員。他問我去的是哪個包紮所,我說就是何小嫚的那個三所,但是沒見到小嫚,因爲她跟醫療隊上第一線了。劉峯此刻說,可見當時醫護人員太欠缺,連何小嫚這樣瘦小的女兵都上前線了。我說小嫚是五份申請書把她自己送上前線的。劉峯搖搖頭,說要是人員足夠的話,十份申請書也不會讓她上去。全是喫了那個虧,沒人救護,何小嫚的丈夫才犧牲的。
“你還不知道吧?何小嫚病了。”
“什麼病?”
劉峯說:“說是精神分裂症。”
我問是不是因爲她丈夫的犧牲。
劉峯說何小嫚被送到他們醫院精神科的時候,還不知道她丈夫犧牲了。
“那她怎麼了?怎麼就分裂了呢?”
劉峯說他也不太清楚。只聽說她扛着一個傷員扛了十幾裏地,成了英雄事蹟主人公,戴着大紅花到處做報告。她是戴着大紅花給送進精神科的。我跟劉峯在大街上分手之後,我手心一直留着抓握假肢的感覺。大夏天裏,那種冷的,硬的,廉價的膠皮感覺留在我的手上,在我掌心上留了一塊灼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