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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男兵怪聲道:“朱克同志是愛衛生的。楊老師原諒他。”
整個這段時間,何小嫚就那樣看着正前方的牆壁,比任何人都局外。意思似乎是,你們好好商量吧,總會商量出結果的,什麼結果我都無所謂。
男兵們很理解朱克。我們那時多年輕啊,誰的身體裏沒有一條青春的蟲在拱動?誰不被那蟲拱得心底作癢?一旦我們身體裏那條青春蟲子拱得緊了,男女間哪怕以眼神觸碰一下都是好的。一切都可以是觸碰的名目,借自行車時交接鑰匙的手指頭在對方掌心多賴一會兒都是一種纏綿。男兵平時是不能隨便觸碰女兵的,觸碰得有正當名目。現在好不容易來了個正當名目,這個“冒酷暑堅持排練”的響噹噹名目下,不僅可以觸碰,還可以摟抱!手公然正當地摟抱在柔軟纖細的少女腰肢上,那些纖細腰肢在那一瞬間也有了短暫的歸屬,我們身體裏那條蟲總算拱直了,總算聲張了它存在的正當意義:難道不可以青春嗎?我們這樣一羣矯健稚嫩的大牲口不就是青春本身?而青春本身能抵消多少罪孽!有了這樣正當的名目,可以往正義摟抱裏走私多少無以施與的纏綿?楊老師功德無量地爲我們設計了這個託舉,我們終於可以假公濟私地享受剎那的身體纏綿了,而朱克發現,發給他的纏綿對象是何小嫚。抱何小嫚比沒的抱還糟。他寧可放棄這個摟抱的難得機會。
楊老師說:“那你告訴我,朱克,是不是換個人你就願意舉了?”
朱克不說話,但意思是:那可不,換誰都行。
楊老師抬起頭來,掃視我們全體,但誰的眼睛也不跟他的目光對接。就在這時,何小嫚的新搭檔出現了。從男舞者隊伍的尾巴尖上走出一個人來,走到何小嫚身邊,說:“楊老師,我跟朱克換位置吧。”
劉峯。我們的好劉峯。每次缺德傢伙們偷喫了包子餡兒,劉峯都會把空空的包子皮兒夾到自己碗裏。他兩手輕輕搭在何小嫚的腰上,等着楊老師下達“開始”的指令。
可是楊老師一動不動。也許我們對何小嫚的作踐震撼了他,也許劉峯的仁慈感動了他。我們倒不覺得劉峯的行爲意外,平常髒活兒累活兒都是劉峯搶着幹,何小嫚不外乎也是劉峯的一份髒活兒累活兒。劉峯爲大家做過的好人好事還少嗎?這是又一次爲大家做好人好事。楊老師似乎被這場奇怪的事件消耗盡了,突然就疲憊不堪地撂下我們,垂着頭往排練廳大門外走去。走到門口,他才又想起我們還沒有發落,轉過身說:“解散。”
有人問解散了幹什麼。楊老師頭也不回地走出去,一邊說:“愛幹什麼幹什麼吧。”
在這樣的毒熱中,我們什麼都不愛幹,頂不愛乾的就是排練這個動作激烈得抽風的大型集體舞。大家在半分鐘內就散盡,唯有劉峯和何小嫚剩下來。因爲劉峯對何小嫚說:“咱倆練幾遍,下次排練就走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