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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學校門口站到太陽老高了,還沒等着朱梅。她走進學校,孩子們一字一頓在讀課本,還有念洋文的,一羣小老鴰似的“啊、哎”地叫。她走到學校旁邊的洋庵堂,洋姑子們早都死光了,還有些洋姑子們教出來的中國姑子。葡萄知道姑子不叫姑子,叫嬤嬤。她找着一箇中年嬤嬤,問她戲班子的人全哪裏去了。戲班子昨天半夜全跑了,嬤嬤說:一個軍官調戲了戲班的一個女戲子,讓男戲子給揍了一頓。軍官就帶了一個連的人來要抓男女戲子。老闆把倆人藏了,軍官要他一早交人,不交戲班子全體人馬都得綁走。老闆帶着幾十口人連夜跑了。葡萄問:見那琴師沒有?他們跑的時候誰都沒聽見,也沒看見,嬤嬤回答。葡萄說:“嬤嬤知道他們去哪兒了嗎?”
嬤嬤說:“那哪敢知道?”
嬤嬤見葡萄垂着兩隻手僵僵地站在那裏,魂都散光了。嬤嬤知道葡萄是誰,打小就來學校送傘,送雨鞋,也常常來教堂看嬤嬤們做禱告。她也知道葡萄的男人鐵腦怎麼死的。再去想想那個白淨俊俏的癆鬼子琴師,她什麼全明白了。嬤嬤之所以成嬤嬤,就是太知道天下無非那麼幾個故事,男女們都在故事裏,不知故事其實早就讓古人演絮了,看絮了。
嬤嬤告訴葡萄做人都身不由己,她也該想開,別怪他。葡萄問她:“他啥也沒留下?”
嬤嬤說:“叫我去給你問問。”
嬤嬤問了其他幾個嬤嬤,最後真還問出了名堂。掃地老頭從兜裏摸出個洋火盒,裏面有個銀戒指。老頭對葡萄說:“孩子他叫我給你送去,叫我夜裏就去。我想不就是個戒指嗎?半夜去打門,還不當我是兵是匪?”
葡萄拿過戒指,一跺腳,轉身飛跑。她先跑到下鄭州的官路上,向一個賣洗臉水賣茶的老婆兒打聽戲班子的去向。老婆兒直搖頭。她又跑了十多里地,在火車站上打聽,也都說沒見什麼劇團。
下午時,葡萄頭髮上掛着黃土,兩隻鞋也穿飛了。她又回到小學校時,正見那個中年嬤嬤和一個老嬤嬤在井上搖轆轤把。葡萄上去擠開她們,把一桶水從一百多尺深的井裏一口氣搖上來。
嬤嬤說:“你還想問點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