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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蟲嘴啃禿的地裏鋪滿一層蟲屍。蝗蟲又大又肥,鼓着脹飽的肚子。老人們一遍又一遍地自語:民國二十一年的蟲災大呀,可也沒見恁多蟲。年輕人們從未見過這陣勢,蝗蟲砸在臉上頭上生疼。有人說:“奶奶的,這是美國蝗蟲,是帝國主義放出來的。”
後來史屯人說起來,就說那年的美國蝗蟲惡着哩,嘴一張能咬小孩子的小拇指。後來人們也都記得那次蟲災的味道,和後人們說:美國蝗蟲可好喫,肥着哩。
當下人們都傻了,看着拍死的一地蟲屍。起來一陣風,把折斷的蟲翅揚起,漫天透亮的蟲翅在太陽光裏飛得五光十色。
等人們愣怔過來,史屯上千只雞衝進地裏,張着雙翅,低低地擦着地皮俯衝過來。人們一想,這會中?麥子進了蟲肚子,蟲再進雞肚裏,人可啥也沒落下。他們抓起剛纔拍蟲的傢伙,橫掃豎打,雞“咯咯咯”地驚叫,飛到柿樹上、棗樹上,一片榆樹林子一眨眼落滿了雞。
男女老少用簸箕、草帽、籃子把蝗蟲裝起來,兜回家去。黃昏時,家家院子裏一股濃香,都在焙蝗蟲喫。葡萄聽二大說過要怎樣焙纔好喫。她把一帽兜蝗蟲倒在籮裏,先籮掉碎了的蟲翅、殘了的蟲爪,不把這些籮出去。一見火它們先焦,喫着會有煳煙氣。葡萄正籮着,花狗叫了兩聲,跑到門口去搖尾巴。葡萄問:“秀梅呀?”
李秀梅從半掩的門探進身子,問道:“我沒做過這蟲,你會做不會?”
葡萄叫她進來。李秀梅用張爛報紙兜着一堆蝗蟲,走下臺階來。她頭上一塊爛頭巾遮到額下,不看仔細以爲她是做婆子的人了。葡萄知道她家孩子多,又都小,丈夫少半截腿,管不上大用,連燒的都不夠。每回葡萄和媳婦們結伴去十里外的小火車站偷炭渣,李秀梅都脫不開身。
李秀梅學葡萄把蝗蟲籮乾淨,葡萄叫她倒在一口鐵鍋裏,她一塊兒焙了。葡萄用炭渣火把鍋勻勻地烘熱,再鋪些大粒子鹽進去,把蝗蟲鋪在鹽上面,然後就慢慢地轉那鐵鍋。火小了,她拿根吹火棍吹兩下。李秀梅在一邊看得出神,突然“撲哧”一聲笑起來。
“啥?”葡萄問道,眼也不去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