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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亞蘭(或季楓)似乎這才明白自己沒了退路;已經被認了出來。自稱夏之林的親切與隨意和柳亞蘭(或季楓)的突遭暗算的神色顯得文不對題,把兩出戏不搭界的兩個劇情硬拼在一塊了。
季楓從石臺階上走下來,一步腿一軟地走到自稱夏之林的人面前。所有人都看見她抿嘴一笑。補玉心想,管他是不是真名實姓,反正這個自稱夏之林的男人讓她笑了一笑。這還是補玉頭一次看見柳亞蘭(或季楓)笑。
而周在鵬神經質起來。他說自己瞎了眼,把季楓這樣典型的受害者看成了害人者。必須馬上救救這個羔羊般的女人,別讓她從受害者變成犧牲者。補玉問他會不會再次瞎了眼,人家夫妻間可能就是慪閒氣,女人耍耍性子,跑到這兒,好讓男人把她哄回去。她說:“那時候你躲你老婆,不也躲到這兒來了嗎?”
連溫強都同意補玉的猜測:這兩口子就是找這麼個山清水秀的地方來度“七年之癢”的,感情上悲極生樂、樂極生悲。溫強也是“補玉山居”的回頭客。這是他第二次來住店。溫強是自己開着敞篷大吉普來的。頭一次不識途,開到村子外的墳地裏去了。村裏的墳地一共沒多大地盤,也遷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是謝家的幾位老祖宗,三十幾戶人都同意讓他們原地保佑地上的謝家子孫。溫強倒車時撞倒了兩棵剛栽的柏樹。謝成梁的幾個堂兄一聽說一個大款橫衝直撞,撞進了祖墳地,把他們聊表敬意的樹給撞倒了,全圍堵上來。他們剛要不客氣,溫強立刻抱拳,說:“我賠我賠!”謝氏兄弟開價一棵樹三千,溫強掏出一沓一百元的鈔票,數出七十張來,說多出來的那一千算做他敬謝家老祖宗的一點小意思;他說不定也得託謝老祖宗們的福,承蒙他們在土下保佑。溫強的大手筆馬上征服了村子裏一百四十多顆心。
溫強在麻將桌上說夏之林和季楓兩口子真有福,還有激情鬧這樣的小別扭,心如止水就不會鬧了。坐在他對面搓牌的周在鵬問溫強,心如止水還來這裏徵地幹嗎?沒有了愛情,其他一切慾望都該死滅。成功和財富,是刺激女人性慾的,你對女人沒了興趣,你還要成功和財富幹嗎?就像那個正在築造什麼法式莊園的馮癱子一樣可悲。
補玉在客人們湊不齊牌友時也會坐到牌桌上。棋牌室隔壁是卡拉ok歌房,這時沒人練歌,朦朧地播放着“文革”歌曲大聯唱,女歌手唱着《北京的金山上》,唱得風騷色情。麻將打到第二圈時,隔壁有人唱歌了。是個男聲在唱《一無所有》。
溫強請補玉去看看,哪一頭叫驢在隔壁叫,害得他牌都出錯了。補玉回來說,就讓人家叫叫吧:夏之林正在向他老婆獻歌呢!
溫強大聲說:“看見沒有?這種小別扭越鬧越有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