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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強耳朵裏全是李欣的甜美嗓音:“對不起……”
他突然抓起電話,把電話要到通信科的總機室,四個月前還是電話兵的女孩們現在都是電話小姐,一副含氣半啞的流行嗓音:“要哪裏?”
“剛纔誰接的文化科?”溫強問。
小姐們相互打聽了一番,一個小姐說是她接的。
“怎麼老接錯電話?腦子整天想什麼呢?”溫強說道。他在錯怪小姐們,但錯怪就錯怪吧。
“沒接錯呀?剛纔那個女的是要的文化科呀!”那個電話小姐最多十八歲,奶聲奶氣從流行嗓音下冒出來。
“人家要的是外辦!外辦該他媽裝十部電話!裝十部都不夠他們忙的!……”他還想說外辦忙着把丙種兵們當“豬仔”賣出國,去國外那些鬼都不下蛋的地方出苦力、修鐵道,賺的錢外辦的人先滋潤。但他及時管住了舌頭。雖然他已從一個雄心勃勃的溫連長變成了胸無大志的溫幹事,他還不能把吊兒郎當的話說過頭。胸無大志的人有一大共同點是過頭話不說過頭事不做。
電話小姐再次說她沒接錯電話,剛纔那個從門診部打出來的電話確實是要她接文化科。
那就是說李欣打電話來文化科買電影票或辦借書卡或討要球類比賽的票,沒料到在電話上跟他溫強撞了個滿懷,隨口胡扯說要找什麼張主任。從溫強離開了連隊,他只在師部生過一次值得喫藥的病。一年後從師部調到北京,頭疼腦熱都沒發生過,所以他連門診部的門朝哪方開都不知道。萬幸他體健如騾子,否則他免不了跟李醫生在走廊裏撞個滿懷。他不是怕她,他是怕自己。小董死後的第二個禮拜,有兩個戰士從夜班下來,到澡堂去擦身。那是凌晨三點,風息了,月亮特別好。也是偶然間的一瞥,一個兵看見了高高的小窗口上一張“大白臉”。玻璃蒙塵,又是月光燈光朦朧,所以“大白臉”看去既滑稽又猙獰。那個兵推搡一下同伴,同伴眯着肥皂沫下面的眼睛,倒是馬上把“大白臉”看清了。一隻貓頭鷹,頸子像斷了似的左邊轉、右邊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