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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電話,補玉覺得自己渲染馮煥的多情和病情是不智的。那個鐵塔似的女孩缺的就是爲她尋死覓活的男人。尋死覓活的癱子也成。她的虛榮心可是給大大地滋補了一下。補玉瘋了?讓她得意,讓她以爲天下的鏡子全不可靠,歪曲了她的模樣,她其實是可以令人傾倒的,至少讓一個本來就倒着的億萬富翁癱得更徹底。
終於在樹林完全漫上紅色的一個早晨,馮煥求補玉幫他一個忙,按上次的公用電話號碼再打個電話,問問對方,彩彩是否又去那裏打過電話。補玉有什麼辦法?只好照辦。便利店的人說,那個大塊頭姑娘在他的便利店打過好幾次電話,來的時候都是穿着制服。什麼樣的制服?藍制服。開始還以爲是個小夥子呢……哪種制服?這年頭看廁所都他奶奶的穿制服!好像是保安制服……
馮煥摜下電話。他讓補玉給他好好開一頓早餐。不久他吐了好幾份早餐出去,然後擦乾淨身上的污漬,梳理了稀疏的花發,噴足了高級香水,讓度假莊園工地上來的一個司機把他載進城去。搜索彩彩的範圍已縮小,就是隆福寺一帶,彩彩她還想往哪裏跑?馮煥白慘慘的瘦臉上那狠狠的微笑就是這意思。他一副勝券穩操的樣子,似乎此一去就會把彩彩和她的下半生以及她的一往情深、忠貞不渝一網打盡。
補玉在周在鵬的目光催促下,小跑着跟在車窗邊。窗玻璃落下來,裏面是梳着溜光背頭、戴着淺茶色眼鏡的馮總。他說:“那塊宅基地我讓步:六十二萬,怎麼樣?”
一場轟轟烈烈的失戀讓馮大款心軟了,願意多掏兩萬。
補玉笑了笑,沒有接話,只遞給他幾片“暈海寧”。兩小時旅途,她只希望他別吐得狼藉滿身,怎麼也得有個模樣去見那彪形小情婦吧。
馮煥不再有消息了。補玉想,他的信誓旦旦和億萬產業都被“笑納”了。至於彩彩今後怎樣制他,或者他反手怎樣報復彩彩,那對補玉不再新鮮;都市男女鬧來鬧去就那幾樁事。當她收撿馮煥落在屋裏的東西時,她突然想:這癱子這會兒在哪裏?在幹什麼?……
他想幹的只有一件事,留住彩彩,帶她回兩小時車程之外的山村去。他的心願就在眼睛裏,茶色鏡片都擋不住。就像第一次見面,他對她的好奇以及排斥,全都在眼睛裏集中火力,射穿淺茶色玻璃,把閱歷單調的彩彩穿透了似的。
孫彩彩的閱歷就是一張紙,一頁招聘申請表。表格的身份證字號便是電腦網絡網定的數碼化的彩彩。上面的兩寸相片是平面的彩彩。廖廖可數的幾行字:某年某月某日在何處,是文字的彩彩。連興趣、愛好都整齊地被框在鉛印的格子裏:愛流行歌曲,愛看武俠小說,愛騎馬、游泳、射擊。逆着“興趣、愛好”欄目往表格上面看,是她的履歷:2004年,從黑龍江體委女子散打隊退役/2003年,在全國散打比賽中右腿粉碎性骨折/2002年1月,獲全國散打冠軍。再逆數到第一格:1980年至1992年,在黑龍江省,佳木斯地區,虎頭鎮。這樣逆着讀,就讀到了表格的第一欄:出生:1980年8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