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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聽啊。”
“我讓你少來這一套,撇下我一走了之!”
彩彩拉起他的右手,放在臨時做的冰袋上,壓了壓。
“你在想什麼?”他緊張地看着她的臉。
“想——一走了之。”
他沒聲了。他把最醜的話講出來是要聽她反駁的。他五十多歲,花白頭髮,剩了半條命,這他全都認了,而彩彩將撇下他的可能性,他堅決不認。一個人怎麼那麼快就對一個人無條件交託一切,可見他實在沒人可以交託。可見他對自己直覺的信賴。彩彩想不起她究竟做了什麼,值得他這樣賴上她。四五個月來,她還沒有機會爲他“遠踢近打貼身摔”,還使不上她的一身絕技,更無用武之地給他和他的對手展示她的撒手鐧“烏龍絞柱”、“轉身鞭拳”、“明拳暗腿、偷身側踹”,他已經把他的信任壓了上來。如大山一般的信任。她才二十五歲。
“您沒有對我說實話。我怎麼能跟着您?”她說。
“我說的句句都是實話。”
彩彩把那個冰袋挪開,看見被燙傷的皮膚鮮紅一片,她用手指尖輕輕觸摸,不好,表皮浮動起來,打了皺,再細看,那是一大片燎泡,又被冰鎮下去了。她不禁看看他的臉色,突然悟到這一段皮肉不知疼癢,用刀扎它,用火燒它,和他都沒關係。多麼慘,他的大半個身體可以扔給別人,愛怎麼虐待就怎麼虐待。不管他那小半截身子怎麼不服輸,不知夠,浩志在胸,它畢竟連接在大半截廢了的,任人宰割的肉體上啊。那種沒出息的憐憫又來了。她是唯一在乎他痛癢的人。儘管一多半的他不知痛癢。她在替他痛癢。她不一會兒已讓祕書買來了燙傷軟膏和繃帶,整個敷藥包紮過程都是她在替他感覺疼痛與緩解。漸漸地,她替他感覺那被止住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