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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
他這時候躺在自己牀上,其他四張牀的病友仍缺席。樓道里在重播春節晚會,據說瘋子瘋得狠就成孩子了,什麼東西都反覆看反覆聽,越看得熟悉越喜歡。張亦武從這一點分析,斷定自己不屬於特別瘋的,因爲他從來不喜歡重複的東西。好東西都是偶然生髮的,好比藝術作品和孩子,都是不可重複的。激情也是個好東西,也是不可複製的。對一個女人的激情,對一件藝術品的激情,都不可能被複製出來,用於另一個女人,另一件藝術品。他因爲那不可複製的激情而製造了不可複製的女兒。事後,一切都證明了女兒的獨一性,再也沒法有第二個一模一樣的女兒。其實他從沒見過女兒,但這不妨礙她具有最尊貴的獨一性。就像愛因斯坦,就像拳王阿里。就像他刻畫他倆時的衝動——他是爲了文婷而刻畫他倆的。在文婷款款地走向他時,他身上另一個人——張書閣就復活了。文婷在一個醫生、一個男青年之間,款款走着,他從樓上窗口看着她,同時對張書閣說:該你出場了。
“爲什麼?!”男護士問道,“你沒石頭了?”他往他病牀下看看。
“跟你說不清楚。”他在心裏嘆口氣,對張書閣說,你看,他以爲激情就是驢和馬配種下騾子的東西。
“什麼?!”男護士問。
他聽見張書閣以極其文雅、幾乎小說中的語氣說他太粗鄙,配種這種話不可以脫口而出。張書閣還說,他應該去讀讀書,讀了書會有創作靈感。比如讀《靜靜的頓河》、《帶閣樓的房子》、《葉甫根尼·奧涅金》。
“好的。”他答應了張書閣。
“你需要什麼樣的資料?時尚女性雜誌到處有賣的,就是太貴,成本得算分攤。”男護士說。
“好的。”他聽張書閣又提出一部書名:《老人與海》,它會讓他懂得,被常人理解的瘋狂是一種最好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