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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在喫力無比地喂菲比喫意大利麪。亞當指導我,把小塊的西紅柿皮挑出來,菲比的胃有時不接受這類東西。他欠起身,用菲比的餐刀將麪條切得一寸長短。我注意到了,他無論是糾正菲比還是愛護菲比,都是溫和而局外的,沒有慈父般的憤怒和溺愛,就是一副耐心極大的樣子。他所作所爲都是爲菲比好,而真正的父親不見得做得到樁樁事情都爲女兒好。真正的父親時不時會縱容女兒的弱點。因此亞當的表情舉止,對於菲比,是“非父親式”的。起碼在我看,是這麼回事。
“我不知你肯不肯來幫幫我。”亞當說。
我想,糟了。我等他說下去。他卻一心一意嚼起麪包來。
“我很差勁,連你的現況都不問問,你怎樣?好嗎?”他看着我,希望我別發生那種不夠善良的笑容。我沒有,菲比果真很慘,比預期的還慘。我一時感到這慘感染了我,還有亞當。這慘感染了周圍的氣氛;視野中所有人的音容笑貌,百合和燕尾花的白色與藍色,都被菲比的慘給感染了。“我嗎?老一套:上班下班,交男朋友。”我老老實實地說。
“有男朋友了嗎?我是說,值得你想到婚姻二字的?”我抿嘴一笑。他馬上明白事情很困難。
“我放棄學位了。我發現女博士大多數都不性感。不過這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亞當你策劃的這場墮落。也許不能叫它墮落,是非墮落,或者非上進。“你呢,亞當?你也交了新伴兒?”
“有了菲比,就像隔着一個世界在和他們交往。可能你不信,我感到最親近的人,是你。你同我一個世界。”
我正爲菲比擦下巴上的金紅色番茄汁,聽他這樣說,手停了動作。我沒抬起頭去看他的眼睛,看他是不是在胡扯。“別誤會我。不是那種意義上的親近。”他接着說,“但我確實想念過你。那段日於,你剛剛生了菲比。那段日子是不是很棒?”
“很棒,沒錯。”簡直亂真了。就因爲我們幾乎將它信以爲真,我們才害怕起來。因爲出發點不對,本質變不了,我們才知道那樣的親如一家不是什麼好事。我才急於離開,亞當才急於打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