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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孩子真像你。她三歲多了吧?”他伸手去拍拍菲比的小腦瓜。聚精會神在自己聾啞和盲視的世界裏的菲比給他拍得一惱,回頭“白”了一眼。
“她知道是個生人的手。”我伸手過去,摸了摸剛纔拍過的小腦瓜,去掉讓她不適的陌生。“菲比要不生那場病,會特別聰明。”誰知道?
“聽說可以開刀,恢復視力。起碼一部分視力。再過一些年,這種手術可能會普及。”
我沒接話。能打聽的亞當全打聽了,哪來的這種手術?
在編瞎話安慰我。在給予女人安慰方面,是很慷慨的。我想,他有這份心,強似沒有。現在我看許多問題都是這態度:有幢漂亮的大房住,比沒有強。有個亞當隔山隔海地做伴,比沒有強。有一份六千五的月薪,太好過沒有了。有這麼個給點小甜蜜小痛癢的,也勝過沒有。然而,時不時的,又會兜一圈回來,回到一個“何必”上。喝不含酒精的酒,比不喝強,可是何必?
這時我和把菲比推到了兒童樂園。我拿出——爵墨鏡,爲菲比戴上。懂得這是爲了不讓別的孩子看出菲比的盲視。他很輕地嘆了口氣,然後他看我抱着菲比登上了滑梯,我坐後,菲比坐前,我倆嗖的一下滑下去。菲比開心了,大聲笑起來。由於她不會說話,她的發聲器官發出的笑聲很奇怪。就那麼看着我們重複攀登、滑落、笑,他看着看着便嘆了口氣。他看見了,我的一天天就是這麼過的。曾經要做詩人,要做服裝設計師,要做比較文學的學者,就這樣過着一天又一天。
回去的路上,他爲我提起親來。
“他是我的朋友,挺不錯的一個律師。比你小一歲,不過你倆站一塊顯不出來。”他有條有理地說到他的教育背景、性格、工資。
“你想,不好我能介紹給你嗎?那幫人裏沒勁的太多了,我跟你一個德行:壞沒事,就怕沒勁。看看那幫人,個個的,哪個有勁?”他換成英語俗話,“把屎都能煩出來!”我特別喜歡聽講英文,捲舌音過火了,成了個講英語的侉子。
正是他老實巴交的侉子英文使他憨厚無比,使我聽信了他。我在週末便去見了律師。律師基本上沒任何顯著的可憎之處。愛看球類比賽,集郵,沒事在電腦上看五花八門的消息,包括男找女女找男的訊息,在電腦上搜集政治笑話和色情笑話,再義不容辭地將這些笑話發散給每一個熟人。他最可取的一點是有幢房子,也在亞當那個“高尚”住宅區。我和他沒有什麼道理不開始約會。在第三次約會後,我就和他上了牀。這時不上牀,沒有這個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