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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皺眉望着亮晃晃的遠處,又回頭安然織她的東西,一雙黑色長手套,似乎也是她的制服。老媽子總是在織東西,倒像是從洋人僱主那兒學到的名門淑女的消遣。
草地蔓延開去,芥末黃地毯直鋪上天邊。這裏幾個人那裏幾個人,可是草地太遼闊,放眼望去淨是平坦的黃,沒有人踩過。琵琶忍不住狂奔起來,吞喫下要求她將自己切成兩半、佔據吞噬自己的廣原。她大叫一聲。過了前頭的小駝峯,粼粼的藍色池塘會跳上來,急急在池邊阻住她。洋人的小孩蹲在水邊,一身的水兵服,戴草帽,放着汽船、玩具帆船。高聳的大樓倒映在池面,閃着白芒芒的光,像水裏的冰塊。她很清楚是什麼樣子,到水邊這段路她總是跑過來。後面隱隱聽見陵也跟着喊,也跟着跑。大紅帶斷了?
“陵少爺!”秦幹像鸚哥一樣銳叫着,聲音落在後頭,“陵少爺!快不要跑!”秦幹也邁動一雙小腳追趕上來,蹬蹬的跑步聲讓草吞啞了。她跑起來髖部動得比腳厲害,所有動作都朝同一個方向,歪歪扭扭的。“陵少爺,會跌跤,跌得一蹋平陽。”她銳叫道,自己也跑得東倒西歪的,“樂極生悲呀。”
琵琶和陵不同洋人的小孩說話,在家裏玩倒是滿口的外邦語言,滔滔不絕,向蠻夷罵戰。他們把椅子並排排列,當成汽車的前後座,開着上戰場,喇叭嘟嘟響。又出來重排椅子,成了山巒,站在山脊上,雙手扠腰,大聲嘲笑辱敵。末了撲向蠻夷,近身肉搏,刀砍劍刺,斬下敵人首級,回去向皇帝討賞。中午老媽子們送午飯來,將椅子扶正。飯後他們又將椅子放倒,繼續征戰。一個叫月紅,一個叫杏紅,是青年勇士族裏兩員驍將。琵琶讓陵長了歲數,成了八歲的孩子,她自私的讓自己十二歲。叫他杏弟,要他喊月姐。她使雙劍,他耍一對八角銅錘。
“我不要使錘。”他說。
“那使什麼?”
“長矛。”
“銅錘比較合適,年青,也動得快。”
他背轉過去,像是不玩了。
“好,好,長矛就長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