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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像人家疼兒子總不及疼孫子一樣。”她道,“人老了就喜歡小孩子。我就像她的孫女。”
“大概吧,不知道。”珊瑚不像服氣了。
每晚何干都到琵琶房裏縫縫補補,陪她讀書畫畫,只有頭頂一盞昏黃的燈,兩人圍坐在正中的桌邊,圍爐一樣。何干打盹,琵琶畫她。她的頭垂在胸口,變得很大,露出光閃閃的禿頂,稀疏的銀白頭髮緊緊往後梳。燈下,秀氣的臉部的骨架,秀氣的嘴脣,稀稀的眉毛睫毛褪了顏色。陰影濃淡透視看得琵琶出神,彷彿是她發明出來的。
“何干你看我畫的你。”
“我是這個樣?”何干愉快的說,“醜相。睡死了,怎麼睡着了。”
琵琶上牀後她送熱水袋來,椏進被窩裏。兩隻手像老樹皮,颳着琵琶的腳。琵琶把腳擱在法蘭絨布套着的熱水袋上,世上唯一的溫暖,心裏一陣哀痛。
“我今天上街。”何干有天晚上向她說,“給客人買蛋糕。大家都忙,要我去。靠近靜安寺那兒的電車站有個老叫化子,給了她兩毛錢。我跟自己說,將來可別像她一樣啊。人老了可憐啊,要做叫化子。”
“不會的。”琵琶抗聲說,愕然笑笑。“你怎麼會這麼想?”
何干不作聲。
琵琶回頭看書,何干也拿起針線,突然又大聲說:“何干要做老叫化子了。”從不這麼激動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