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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這次她不套俗語,甚且半向自己喃喃說:“這麼多天了還不見好,會是什麼病?”
琵琶知道她是怎麼想的。家裏請的先生去年患了肺炎,送醫院以前她們都見過他生病的樣子。都說他那麼一大把年紀了還能康復,真是運氣。
“我沒事。不是什麼嚴重的病,我知道。”她向何干說。
話是這麼說,她還是病着。病得不耐煩,五臟六腑都蠕蠕的爬,因爲她不能讓何干知道不要緊,不需要爲了攔住她不讓她走而自責,磨折自己。她的新牀在窗邊,對着車道。每次大鐵門開啓放汽車通過,鐵板就像一面大鑼“哐”的一聲巨響。她貼着牆睡,聲音響得不得了。她盼望這個聲音的磨折,豎着耳朵聽,開門的響聲過了又等着關門的聲音,因爲總是兩聲一套。這是她唯一想聽的動靜,雖然使她從裏冷到外。放人進出的小門聲音也幾乎一般嘹亮。門不響,她只躺在牀上,什麼也不想。還是有些事情徐徐變得清晰。第一天她抱着何干大哭,何干冷酷生疏,那一刻總像什麼東西梗在心裏。這如今她知道了何干是指望她帶着她父親給的妝奩出嫁,她的老阿媽可以跟過去,幫她理家。那是她安度晚年最後的機會。她愛琵琶,如同別人愛他們的事業,同時期待着拿薪餉。她會這麼想當然有她的道理。倒也沒關係。人會忘記祖母,卻不愛爲了這個那個原因才愛祖母。琵琶很遺憾讓何干失望了。她仍是照顧琵琶,像她每次生病一樣,可是她也清楚心裏抱着的一個希望是死的。
“柳絮小姐來看你了。”她說。
“琵琶!”柳絮笑着進來一面喊,特爲壓低聲音,祕密似的。
因爲她是朋友,琵琶的眼淚滾了下來,連忙掉過臉去,淚珠流到耳朵上,癢酥酥的。
“好點了嗎?”柳絮說。
一切探病的敷衍問候,而何干也是標準答覆:“好多了,小姐。”替她拉了張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