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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陳小云來尋,坐而問道:“棺材未有現成個來浪,一個婺源板,也無啥;一個價錢大點,故末是楠木。用陸裏一個?”玉甫說:“用楠木。”雲甫遂不開口。小云道:“所用衣裳,開好一篇帳來裏。俚哚要用鳳冠霞帔末如何?”玉甫回答不出,望着雲甫。雲甫道:“故也無啥,總歸玉甫就不過豁脫兩塊洋錢,姓李個事體與陶姓無涉。隨便俚哚要用啥,讓俚哚用末哉。”小云又訴說:“陰陽先生看個,初九午時人殮,未時出殯;初十申時安葬。墳末來浪徐家彙,明朝就叫水作下去打擴,倒也要緊哉。”雲甫、玉甫同聲說“是”。小云說畢去了。
黃昏時候,玉甫想起一件事來,須去交代。雲甫力阻不聽,只得相陪乘轎同去。
浣芳自然從行,仍和玉甫合坐一轎。及至東興裏李漱芳家看時,漱芳屍身早經載出,停於客堂中央,掛着藍布孝幔。靈前四衆尼姑對坐諷經。左首房間保險燈點得雪亮,有六七個裁縫擺開作臺,趕做孝白。陳小云在右首房間,正與李秀姐檢點送行衣。
玉甫見這光景,一陣心酸,那裏熬得?揹着雲甫,徑往後面李秀姐房中,拍凳捶臺,放聲大慟。再有浣芳一唱一和,聲徹於外。李秀姐急欲進勸,反是雲甫叫住,道:“耐倒(要勿)去勸俚,單是哭還勿要緊,讓俚哭出點個好。”秀姐因令大阿金準備茶湯伺候。比送行衣檢點停當,後面哭聲依然未絕,但不像是哭,竟是直聲的叫喊。雲甫道:“難去勸罷。”秀姐進去,果然一勸便止,並出前邊,洗過臉,漱過口。浣芳團團圍牢玉甫,刻不相離。
玉甫略覺舒和,即問秀姐人殮頭面。秀姐道:“頭面是匆少來浪,就缺仔點衣裳。”玉甫道:“俚幾對珠花同珠嵌條,才匆對,單喜歡帽子浪一粒大珠子,原拿得來做仔帽正末哉。再有一塊羊脂玉珮,俚一徑掛來哚鈕子浪,故末讓俚帶仔去,(要勿)忘記。”秀姐說:“曉得哉。”
玉甫心中有多少事,一時卻想不起。雲甫乃道:“耐要哭末,隨便啥辰光,到該搭來哭末哉,倒也無啥;就不過夜頭(要勿)住來浪,耐同我到西公和去。西公和賽過是間壁,耐有啥閒話就可以來,俚哚也好來請耐,大家蠻便,阿對?”
玉甫知道是好意,不忍違逆,一概依從。雲甫當請陳小云西公和便夜飯。秀姐堅意款留,雲甫道:“倪勿是客氣,爲仔該搭喫總勿舒齊。”秀姐道:“倪自辦菜燒好來浪,送過來阿好?”雲甫應受。臨行,又被浣芳攔著玉甫不放。雲甫笑道:“原一淘去末哉。”浣芳尚緊拉玉甫衣襟,不肯坐轎。於是小云、雲甫前後遮護,一同步行。
剛至覃麗娟家,相幫桂福提著竹絲罩籠隨後送到,擺在樓上房裏,清清楚楚,四盆四碗。雲甫令麗娟、浣芳入席共飲,玉甫仍滴酒不聞。小云公事未了,毫無酒興,甫及三巡,就和玉甫、浣芳先偏喫飯,獨有麗娟陪著雲甫杯杯照幹。雲甫欲以酒爲消愁遣悶之計,喫到醺然,方纔告罷。小云飯後即行。雲甫已向麗娟計定,騰出亭子間爲玉甫安榻。
這一夜,玉甫爲思窮望絕,無可奈何,反得放下身心,鼾鼾一覺。只有浣芳睡在玉甫身傍,夢魂顛倒,時時驚醒。
初八早晨,浣芳睡夢中欻地哭喊:“阿姐,我也要去個呀!”玉甫忙喚醒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