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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儿寡母,撑起一片江山不容易。染天花是九死一生,要是病得重,别说麻子了,恐怕得聋了瞎了。眼下才六天,痘在皮下隐现,就和当初的金墨一样。颂银同两个看妈轮流照顾,耗尽了心力。那屋子又不见光,进去就觉空气沉闷,令人窒息。
“这么的不成,别说是个病人,就是个身强体壮的,闷在里头也得出事。”她和御医商量,“要不给开一扇窗,要不给换个地方,东暖阁地方小,得让主子喘上气儿。”
御医们都不敢做主,还是太后发了话,让开窗,把毡子四个角钉上,从经纬里能流一点儿风进来,也是个疏解。
终于到了最厉害的阶段,小皇帝开始痉挛,谵语连连,病势一度很危重。颂银是责无旁贷的,硬铮铮守了他两夜。眼看着痘浮起来了,好在并不多,脸上星星点点几颗,大多在四肢和躯干上。大伙儿松了口气,知道只要再熬上三五天,慢慢就会好转了。
太后得知消息后且哭且笑,保命之余又庆幸,孩子还是头光面滑的,不会有太大损伤。总算最后活着从暖阁里出来了,皇干妈功不可没。太后知道无以为报,重提了让玉的事,说在宫里多待了两三年了,问问她自己的意思,要愿意出去,随时可以出去。
颂银道了谢,且顾不上这个,累极了,回围房的路上几次要磕倒。进门见桌上搁着一双鞋底子,已经纳好了,只是针脚错落,间距也没那么好看。她拿在手里端详,不由失笑,这个容实,把她能干的事儿全干完了,要是生孩子能代劳,恐怕他也当仁不让吧!
她长长叹了口气,说起孩子,是该生一个了。前头因为小皇帝刚登基,大家伙儿都忙,她吃药避孕了。现在社稷稳固,皇帝又出过花儿了,她就没什么可操心的了。
瘫在床上,死过去一样。从早上一直睡到日落,听见城隍庙里当当的钟声,也听见容实的那群鸽子俯冲时,鸽哨发出的呜呜的声响。
他回来了,看她睡着,悄悄又退了出去。他们是紫禁城里唯一得特许可以生火做饭的,因为和西六宫还隔着一条金水河,对火烛上的控制不像内城那么严苛。她睁不开眼,伏在枕上听厨房传来生火做饭的动静,有时候不用宫女和苏拉,就两个人过日子,反倒有种温暖人心的朴实感。她一直记得头一回来这里找陆润,他在架子下伺候他的葡萄和花草,孑然一身,从容澹泊。只可惜飞不出高墙,否则他应该悠闲过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
不知怎么,最近总会想起他,他就像颗流星,不经意间光芒大盛,须臾消失,抓也抓不住。当初她说过要接他回去奉养的,没想到最后她竟住进了他的家。她有容实陪着,人生不寂寞,他呢?在九泉底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