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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張開顫抖的手臂,撲進大哥的懷裏。儘管大哥身上的味道令人窒息。“小莫賀咄,你的真結實!”耳邊有喘息聲傳來,帶着一點點不甘,一點點羨慕。“幫助俟利弗,不要違抗他。哪怕他不能再給你任何擁抱。咱們是親生兄弟,只有親生兄弟抱成團,才能抵抗草原上的暴雪!”
“嗯!”很多年來第一次,阿史那莫賀咄毫不牴觸地聽從了大哥的命令。也是很多年來第一次,他不是屈服於可汗的威嚴,而是屈服了兄弟間的情誼之下。用力抱着懷中乾瘦的身軀,他幾乎恨不能將自己的強壯與精力分給對方一半。但對方卻不肯給他機會,輕輕地掙脫開去,笑着說道:“好了。你不是小孩子了。站好,我有話要說,長生天沒給我太多的時間!”
說罷,金帳內又開始響起聲嘶力竭的咳嗽,彷彿要把每個人的心臟都給咳出嗓子。阿史那莫賀咄愣愣地站在病榻旁,看着大哥的身體伴着咳嗽聲弓成一團,彷彿在乾涸的季節河道中掙扎的蝦。
大薩滿設圖將一個硃紅色的葫蘆擰開,遞到始必的口鼻邊。始必捧起葫蘆,貪婪地吸着,彷彿惡狼在吸血。當葫蘆中的草藥味道再度於金帳中彌散開來後,咳嗽聲終於平息。滿頭大汗的始必喘了一會兒,又掙扎斜坐起身體,笑着向阿史那莫賀咄問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愚蠢,明知道部族武士們不可能打下婁煩關來,還要逼着他們去送死?”
“不,不是。”阿史那莫賀咄連連擺手,“我沒有覺得大哥蠢。但我的確覺得各部族的損失過於嚴重。即便拿下婁煩,也得不償失!”
“你不必辯解!”始必笑着擺手,顯然對弟弟的真實想法瞭然於胸,“這些天來,那些哀哭聲我每夜都能聽見。不止你一個人認爲我在驅趕各族武士去送死,事實上,我就是在驅趕他們上前送死。”他又開始咳嗽,一邊咳嗽,一邊發出得意的笑聲,就像夜貓子在林間驚叫,“咳咳,咳咳咳,咳咳,他們不死,咳咳,他們不死,咱們的突厥人的威嚴怎麼保全,咳咳。戰敗了啊,咳咳。打贏了利益均攤,戰敗了,也得代價均付纔對啊。不能讓咱們光削弱咱們突厥人,咱們阿史那家族!”
戰敗!彷彿一道電光凌空劈下,徑直砸中了自己的腦袋。阿史那莫賀咄眉頭緊皺,雙目緊閉,無論如何接受不了大哥的話。十餘天來,敢情自己督軍攻城,就是爲了通過敵人的手,殺掉那些盟友。四萬多具屍體,四萬多具冤死的屍體,堆在一起都可以壘出一座兜輿聖山!他被帳篷中的屍臭燻得無法呼吸,身邊的空氣也宛若血漿,粘得自己無法轉到脖頸。
“阿史那莫賀咄,你還是太年青了!”始必用腳踢了弟弟一下,強迫對方睜開眼睛,“瞪大眼睛看着我,我告訴你真相。否則,你這輩子永遠沒有機會做大汗。就在骨託魯兵敗的消息傳來那一刻,咱們已經敗了。我當時只是不甘心,想把結果弄得好看些。結果長生天懲罰我的貪婪,長生天讓我爲短視付出代價…….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大薩滿又將硃紅色的葫蘆遞過去,藉助藥力,始必可汗才能夠理順呼吸。不敢再多說話,他用手指了指阿史那俟利弗,又用手指了指桌案上地圖,示意對方將真相告訴阿史那莫賀咄。阿史那俟利弗猶豫不絕,被始必的目光逼得不過,才硬着頭皮走到地圖前,低聲對阿史那莫賀咄說道:“當時涿郡那邊一共有三路援兵殺向馬邑。大汗認爲其中只有一路爲實,另外兩路爲虛。便派遣拔也古葉護帶領十萬部衆迎擊沿桑乾河而來的那一部。另外兩路中,一路派遣褥但伯克帶領五千騎兵試探,第三路交給劉武周自己解決。結果,拔也古大軍剛與敵人遭遇,對方便退回涿郡,憑險據守。褥旦那邊的敵人也是一觸即敗,跑得連頭都不回。至於劉武周那邊,耽擱了三天後,居然送來了大捷的戰報,號稱殺死敵軍三萬,俘虜無數!”
“劉武周在吹牛!”阿史那莫賀咄迅速得出結論。他非常清楚自家附庸的實力。劉武周先勾結上司的小妾,然後又殺死頂頭上司奪取兵權,所作所爲非常不得軍心和民心。因此其麾下幾乎沒有合適的戰將,更甭說有智者來投靠。唯一一個稍微像點兒樣子的將領便是尉遲敬德,但此人被劉武周當做了看門狗,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會派出去與敵軍作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