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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你怎麼又哭了!”看到溪流般的淚水從孃親臉上滾落,程小九心裏愈發驚慌。半蹲下身子,盯着孃親的眼睛追問道。
“沒事,沒事,娘給你去做飯!”程朱氏趕緊側轉頭,用力抹淨了眼角。她告訴自己要堅強,不能成爲兒子的負擔。衙門裏素來暗無天日,沒有錢打點,任何人都不能囫圇個出來。兒子只不過想讓自己喫頓飽飯而已,不應該進那種地方,不應該爲了一頓飯將小命葬送掉。他畢竟才十六,虛歲才十六啊!
“我來燒火!”程小九無法問到真實答案。只好悶悶地蹲在竈前,用火筷子拔開餘灰,找到幾個埋在灰底下的火引子。買不起昂貴的火摺子,他一直用這個辦法省錢。每次做完飯,都用灰將一段木炭蓋住做火引子,下次做飯時,便不用重新點火。但這種辦法會讓屋子很熱,冬天還好,夏天則令人受老罪了。
青煙和水汽從竈臺上裊繞起來,將母子二人的目光暫時隔開。屋子裏變得靜悄悄的,米在鍋裏滾動的聲音清晰可聞。站在竈前想了一會兒心事,程朱氏重新打開鍋蓋。先用一把木笊籬將煮得八分熟的米從鍋裏撈出來,然後用竹瓢將米湯小心翼翼地舀入一個瓦盆。接着,重新在鍋裏邊放上一瓢清水,擺好蒸籠,準備將米飯蒸乾。
以往到了這個階段,總是要向米里邊扮野菜的。程朱氏習慣性地把手伸向菜籃,卻有迅速縮了回來。她決定奢侈一次,臨別前給兒子喫一頓純白米飯。喫飽了的人才能走得快,菜糰子不頂飢,萬一兒子在半路上就餓了,荒山野嶺間可沒地方找喫食去。
程小九默默地看着孃親在竈上忙碌。記憶中,母子二人至少有兩年沒這般奢侈地喫過純米飯了。孃親總是說,過日子要細水長流。不能喫了今天不管明天。只要日子能持續下去,將來便有希望。儘管很多年前她就這樣堅定地認爲,至今“希望夫人”依舊姍姍未至。
飯很快就熟了。鹹菜和野菜拌成了一盤,花花綠綠很吊人胃口。程小九從孃親手裏接過一大碗飯,唏哩嘩啦拔落肚子。幹了半天活兒,他的確有些餓得狠了,以至於手中的飯碗都見了底兒,才注意到孃親一直在愣愣地看着自己,面前只擺了一個空碗。
“娘,您怎麼不喫啊?趕快喫吧,這米香着呢!”程小九放下筷子,咀嚼,一邊含混不清地問道。
“娘這就喫。你慢一點兒,鍋裏多着呢!”程朱氏慈愛地笑了笑,搶過兒子的飯碗,又加了尖尖一大勺子米飯。然後站起身,緩緩走到竈臺上的瓦盆旁,去舀裏邊的米湯。
“娘也喫乾的麼!”程小九趕緊從桌案旁跳起來,制止孃親以米湯充飢。家裏的米湯從來沒浪費過,但自己喫乾飯,卻讓孃親一個人喝米湯的事情,他還做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