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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名振微笑拱手,託着師父留下的舊袍,緩緩走向自己家門。藏寶圖中所涉及的財富據師父說幾乎可以敵國,隨便取出一點兒來都夠他這輩子的花銷。但此刻這如山財富,卻及不上孫駝子幾句話的份量。
喜歡杜鵑麼?程名振自己也不清楚。原來非娶小杏花爲妻子不可的原因,僅僅是因爲二人自幼訂有婚約。或者說是爲了維護父輩的承諾與自己的尊嚴。如今,這份承諾已經不在了。除了一絲絲傷痛外,朱家杏花與他已經永無瓜葛。
但刁蠻又單純的杜鵑,卻同樣讓他感到迷茫甚至無所適從。在讀過的書中,喜歡一個人便是“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即便達不到那種感覺,在程名振的設想裏,至少也應該是爲其“鵲飛東南,十里徘徊”的牽掛,爲搏其一笑不辭奔波萬里,拔劍前行。而此刻的杜鵑,卻只讓他感覺到了一種無端的沉重,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責任與糾纏。濃烈處如酒,平淡處同樣如酒,回味也許無窮無盡,暫時棄杯不飲,亦未必覺得有甚可惜。
這種迷茫纏繞着他,令他整夜都沒有倦意。每每閉上眼睛,便會想起兩個人走過的那些日子。簡簡單單,普普通通,幾乎不值得用心去回憶。但偏偏那些簡單和普通的日子充滿了陽光,甚至連鉅鹿澤中的暗流與血腥都無法沖淡陽光的顏色。
天很快就亮了。晨風透過擋窗子的柳木薄板,將濃濃的血腥氣送進屋子裏。昨夜是個殺戮之夜,不用猜,程名振也知道會有很多人會丟失性命。張金稱是打着給他主持公道的旗號殺入館陶縣的,今後,在這場災難倖存下來的人會把所有仇恨全都算在他的頭上。雖然從始至終,他沒主動跟鉅鹿澤羣寇產生任何聯繫。
幽幽地嘆了口氣,少年人托起師父留下的袍子,四下尋找安全的收藏之所。今後很長一段時間內,他將不得不成爲鉅鹿澤羣寇中的一員,而這批寶藏,也許將來會成爲他平安脫身的關鍵。
只是,程家的列祖列宗將不得不爲此而蒙羞了。在他們冥冥中的期望裏,自己註定一直要走仕途,要光大門楣。想到孃親醒來後眼睛裏的失望,程名振的嘴裏便不斷髮苦。想當個好人?這年頭,哪裏有好人活下去的路呢?
“傻孩子,好好的,你嘆什麼氣啊?”孃親的聲音恰恰從耳邊傳來,嚇得程名振差點把手裏的袍子丟到地上。愕然轉頭,他發現孃親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醒來了,正扶着門框向自己微笑。
“娘!”程名振想回給孃親一個安慰的笑臉,無端地卻有一股酸澀湧上鼻樑。他不想讓孃親爲自己擔心,心裏的委屈卻如潮水澎湃,再堅實的堤壩也阻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