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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6年5月19日晚上7點半,爲了去芙頌他們在楚庫爾主麻的家,我和切廷出發了。我對切廷說,我們要去內希貝姑媽他們家還一輛兒童自行車,告訴他地址後,我靠在座椅上欣賞起傾盆大雨之下的街景。一年來在我眼前閃現過的上千個重聚畫面裏,既沒有這樣的一場傾盆大雨,也沒有任何一場零星小雨。
在邁哈邁特公寓樓前,當我把自行車和父親給我的珍珠耳墜拿上車時,我被雨淋透了。真正和我的期望完全相反的東西是,我在心裏感到的一種深切的安寧。從我最後一次在希爾頓酒店看見她到現在已經過去了339天,我彷彿完全忘記了自己在這麼長時間裏忍受的所有痛苦。我記得,因爲有這樣一個幸福的結局,我甚至感激自己經歷的那一分一秒都是煎熬的痛苦,我也沒有去責怪任何事、任何人。
就像故事剛開始時那樣,現在我又認爲自己的面前是一段完美的人生。在色拉塞爾維大街我讓車停下,在一家花店裏讓人用紅玫瑰做了一大捧像我面前的人生一樣美好的花束。爲了鎮定,出門前我已經喝了半杯拉克酒。我是不是該在去貝伊奧魯路上的酒吧裏再喝上一杯?但迫不及待就像愛情之痛那樣把我吞噬了。同時,內心裏一個謹慎的聲音說:“小心,這次別再犯錯了!”當楚庫爾主麻浴室在瓢潑大雨中夢幻般地在我眼前閃過時,我突然清楚地認識到,339天裏我所忍受的痛苦是芙頌給我的一個好教訓,因爲她贏了。爲了不再受到見不到她的懲罰,我願意對她百依百順。等到見了她,確信芙頌真的在我面前後,我就要向她求婚。
當切廷在雨中努力分辨門牌號碼時,我的眼前閃現出此前幻想過,也試圖向自己隱藏的求婚場面:走進她家、說笑着交還自行車,入座,平靜下來後——我能做到這些嗎?——喝着芙頌端來的咖啡時,我要立刻勇敢地看着芙頌父親的眼睛說,我是爲了請他們允許我和芙頌結婚纔來這裏的。兒時的自行車只是一個藉口。我們會爲此開玩笑,但不會去說曾經的痛苦,也不會去回顧以往的憂傷。坐上餐桌,喝着她父親倒的拉克酒時,我將帶着作出這個決定的幸福盡情地看芙頌的眼睛。
車子在一棟舊房子前停了下來,因爲下雨我沒能去注意它的樣子。我的心在狂跳,我敲響了門。過了一會兒,內希貝姑媽來開了門。我記得,她被在我身後爲我打傘的切廷和我手裏的玫瑰花感動了。她的臉上有一種不安的神情,但我沒在意,因爲我走在樓梯上,在一個臺階、一個臺階地靠近芙頌。
“歡迎你,凱末爾先生。”他父親在樓梯口迎接了我。我忘記了最後是在一年前的訂婚儀式上見到塔勒克先生的,我以爲自從以前的宰牲節宴請後就再也沒見過他了。我覺得衰老不僅讓他變醜了,也讓他變得模糊不清了。
隨後我想到,原來芙頌還有一個姐姐,因爲我在門口,在她父親的身後看見了一個很像芙頌,但卻是另外一個膚色黝黑的漂亮女孩。但就在我這麼想時,我突然明白那個膚色黝黑的人就是芙頌。太令人震驚了。因爲芙頌的頭髮是烏黑的。“當然,這是她頭髮的本來顏色!”我邊對自己說,邊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我走進屋裏。就像此前想好的那樣,我是準備無視她的父母,把玫瑰花給她後就擁抱她的,但我從她的眼神、她的慌亂、她身體的姿態裏明白,芙頌並不想和我擁抱。
我們握了握手。
她說:“多漂亮的玫瑰花啊!”但她並沒把花接過去。
是的,當然,她很漂亮,變成熟了。她知道我很不安,因爲我在經歷一些和幻想中的見面場景相違背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