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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電視時,凱斯金他們就是用這種方式在世界和他們之間設置下一段讓我感覺很安寧的距離,他們設置距離的另外一條途經則是,把屏幕上出現的那些人比做我們周圍的人,並在喫飯時,長時間地爭論這種比喻有多恰當。我和芙頌也會真誠地加入這些爭論。
我記得,1979年底,當我們在看蘇聯佔領阿富汗的那些畫面時,我們花很長時間爭論阿富汗新總統巴布拉克·卡爾邁勒是不是很像一個在我們街區麪包房裏幹活的人。話題是內希貝姑媽打開的,她和塔勒克先生一樣喜歡這樣的比較。一開始,我們誰也沒能明白她說的是麪包房裏的哪個人。因爲有些晚上,我會讓切廷在麪包房前停車,然後跑去買新鮮的熱麪包,所以我對在麪包房裏幹活的那些庫爾德人的面孔還是有些熟悉的,因此我完全贊同了內希貝姑媽的觀點。而芙頌和塔勒克先生卻執意堅持說,收錢的那人一點也不像阿富汗新總統。
有時,我覺得芙頌完全是爲了和我作對才堅持相反意見的。比如我說——就像我們這裏的帕夏一樣——在體育場的貴賓席上觀看閱兵式時被殺害的埃及總統安瓦爾·薩達特,幾乎和那個在楚庫爾主麻大街和博阿茲凱散大街角落上賣報的人長得一模一樣,可芙頌卻說一點也不像。因爲薩達特被害的消息在電視上出現了好幾天,因此我和芙頌之間的這場爭論,變成了一種我一點也不喜歡的神經戰。
如果一個比喻在凱斯金家的餐桌上被廣泛接受,那麼談起屏幕上的重要人物時,比如安瓦爾·薩達特,就會把他說成是雜貨店的巴赫裏。在我去凱斯金家喫晚飯的第五個年頭裏,我們把做被子的納齊夫比做法國性格演員讓·迦本(我們看過很多他的電影);把樓下和母親住在一起的阿伊拉比做晚上在電視上說天氣預報的膽怯播音員;把去世的拉赫米比做每晚在電視上宣讀強硬聲明的政黨主席;把電工埃菲比做星期天晚上講一週進球的著名體育記者;把切廷(特別是因爲他的眉毛)比做美國的新總統里根。
當這些著名的人物出現在屏幕上時,我們都會在心裏產生一種開玩笑的慾望。內希貝姑媽會說:“快來,孩子們,快看巴赫裏的美國老婆,多漂亮!”
有時,我們會努力地琢磨屏幕上的一個名人像誰。比如,對於努力爲巴勒斯坦的衝突尋求解決方案、我們經常在電視上看到的聯合國祕書長庫爾特·瓦爾德海姆,內希貝姑媽會問:“你們看,這個人像誰?”在我們爲這個問題尋找答案時,餐桌上會出現一陣長時間的沉默。這種沉默在屏幕上的那個名人消失,新的新聞,廣告,別的畫面出現後也會持續下去。
正在那時,我會聽到從託普哈內、卡拉柯伊方向傳來的輪船汽笛聲,我會想起城市的喧譁和人羣,當我試圖讓正在靠岸的輪船在眼前閃現時,我會不情願地發現,自己竟然如此深地融入了凱斯金家的生活,我在這張餐桌上竟然度過了那麼多時間,在汽笛聲中我竟然一點沒發現歲月的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