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宇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設備很簡陋,但我要說,裏面花費的時間,一點不比那些花更多錢的設備。
音樂很快就傳了出來,是那首叫作“夜雨”的曲子,很有名,但並不被大衆常常提起,可能是因爲在這首曲子裏還沒有那種迷人的魅力,而且作者也很執拗地不加修訂,任憑它就這樣保持原始的粗樸之風,或者像某個有名的指揮所說:“簡直是個污點。”我這個版本來自楊的電腦,直接轉錄,原汁原味,無論它的優點,還是缺點。這大概和我從他那瞭解到最初印象一致。楊是一個真實的人,有時候像岩石一樣堅硬,從不退縮,不作解釋。事實上,他見到我的第一句話是:“我不會告訴你什麼,但你可以自己來看。”我沒有帶翻譯,這讓我聽起話來有些困難,但我想這是值得的。我聘用的那位翻譯,只在一些我認爲必須的場合纔會出現,並應我的要求,翻譯一些對話。我將通過自己的記錄和記憶,來加以驗證。這讓我對楊有了一個非常直接的印象,按照我採訪的經驗來看,這種印象往往會得到後續修正,但無論怎樣完善,你總會在截稿後發現,這個印象仍是這篇文章不可或缺的底色。
夜雨,顧名思義,來自於一個雨夜。那是楊最早期的創作。他在接受指導的時候,彈奏了這個不完整的曲子,展現出一種才智。賀宏垂教授在與我交談時說,他認爲楊的天分在這首曲子中已經得到初步展現,也讓他有了信心,可以接受一個“門外漢”成爲自己的弟子。“這是一個好的決定”。他說。我不懷疑這一點,因爲每一位他的老師,都會對自己是楊的老師表示滿意和欣喜。即使李迎珍教授並沒有表現出龔曉玲教授那種興致盎然,但我很懷疑,如果我不在場,她是不是會用一種“看女婿”眼神來看楊。我這麼說,不是對李有所冒犯,事實上她在初識楊景行的時候,已經不存在這種可能了,但我認爲,我的這種判斷並非不靠譜,而且也在後續的採訪中得到不斷的證實。
李迎珍教授是楊的第一位專業教師,儘管楊最開始的選擇不是她所期望的鋼琴專業(這讓很多人驚訝!),但從楊的成長道路看,相對於胡、賀、龔、丁等人來說,李迎珍當之無愧地,成爲楊最重要的老師,楊也同樣成爲李最得意的弟子。在中國最有名氣的音樂專業刊物《中國音樂》上,曾經刊發過一篇專訪,所用的分題目就很恰如其分——李迎珍的關門弟子。在中國,“關門弟子”不僅僅意味着師生關係,還有一種隱含的情感和榮譽的紐帶。我的中國朋友很肯定地說:如果這是武俠小說,楊將爲他的老師打敗所有來挑戰的人,如果李此時已經告老歸隱。確實是這樣,在後續的專文中,我會有一個完整的分章來描述這種充滿“功夫片”色彩的“踢館”。
“夜雨”那個充滿惆悵和迷惑的結尾就將結束,我的思緒開始放飛。楊是一個天才,天才總是敏感的,卻又是博大的。敏感會帶給他們世界的真實,而博大則讓那些痛苦不會摧毀他們的信念,而是將之變爲一種美。我曾經在巴赫、莫扎特和貝多芬的音樂中,一次次感到這一點。記得我第一次聽見巴赫的大提琴,是在一個沒有光的黑屋子裏,那一天我犯了錯,然後得到禁閉的懲罰。我對於犯過什麼錯,早已沒有任何印象,我的心中留下的痕跡,除了那讓人恐怖悲傷的黑暗,可能就是不知那裏傳過來的大提琴聲。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如此美妙的音樂。我很抱歉,在這裏我要說一句,我親愛的弟弟特洛伊,我們當時唱的“小豬小豬光屁股”,實在算不上什麼好的音樂。這世界有好的音樂,也有糟糕的音樂,或者說,那些糟糕的音樂根本算不上音樂。
但我要說,那次我聽到了音樂。那時候,我不懂什麼調性、間隔、音色、符號,甚至樂器,我也無法分辨。所以,雖然我現在回憶“大提琴”,但對於那個黑屋子裏低聲哭泣的小孩子來說,他能聽到,或許只是一種心靈的律動。“音樂不是音符的規律或無規律組合,除了心靈律動,無詞可以轉譯。”我的音樂教師在第一課給了我這樣的定義,我始終銘記,並用它來驗證所有的音樂。
我問過楊,對於音樂的看法。
他的回答很簡潔:“去聽。”於是,我徵得了同意,在他的筆記本電腦裏,複製了所有音樂,包括那些奏鳴曲、協奏曲、交響樂,流行歌曲,民族器樂,一些配樂,一些片段。不過,我不能把那些還沒有發表的音樂告訴你,我只能說說自己的感覺。
夜雨可以讓我想到小時候,想到黑色的空間,想到音樂的光明。可那首“雨中驕陽”呢,現在它們正像一支青年近衛軍,帶着無畏無懼的氣勢衝過來,當耳朵還沒有接觸到前奏的時候,就已被這洪流一般的力量帶走。銅管樂和絃樂的宏大,彷彿是一種力量的宣誓,但隨即就在絃樂的撥奏裏,傳來熟悉的鋼琴聲,兩聲部的音樂彼此跟隨,時而呼應,時而上下,用動聽盛大的色彩,讓人頓時得到作者最原初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