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都氏瓜分家財 成飆浪費繼業 (第5/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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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煌道:"原來如此。"叫小使:"快快殺豬宰牛,與成大官人慶賀。"都飆道:"這到不敢擾兄,小弟帶銀在此。"張煊道:"豈有此理,日常只是擾兄,今日到舍下,難道又擾兄?
也罷,恭敬不如從命了。"雙手接下銀子,遞與小使道:"你將這銀與小易牙,買些食物,說都大官人在此,就要接他同酌,還要他來安排哩。轉身一發喚賽綿駒一同到來,陪大官人喫酒。
"小使應聲出門。
都飆默然無語,張煊欲待尋些笑談說說,見都飆不樂,不敢多言,便問道:"我看大兄遵顏,像是有些不樂,敢是爲何?
"都飆嘆口氣道:"哎,一言難盡!目下牢獄之災,實是受用不過!"張煊驚道:"甚麼官事?"都飆道:"也不爲官事,也不爲麼事,恨只恨我家晚老子,請下一個先生,十分不知趣向,苦苦叫人讀甚麼書。每每的我對他講道:'先生,你教書的,只要館穀罷了。'他卻一毫不懂。張兄,瞞不得你,算來阿弟這人,要讀些甚麼書、寫些甚麼字?日日被他聒絮不過,煩惱得緊。故此今日特來兄處消遣消遣。"張煊道:"怪得大官人不樂。這樣不知趣的油嘴先生,一個戲法,直撮他九霄雲外去哩。不是趨承大官人說,你眼兒帶秀心中巧,不讀詩書也做官。讀甚麼書,讀甚麼書!不記得《論語》上說:'何必讀書,然後爲學。'這先生可是不讀到這句的?不要睬他,不要睬他。"都飆道:"張兄,你說的一個法兒,直弄他九霄雲外,請問計將安出?"張煊道:"大官人,你聰明人,不須細說。
只須在令尊前,今日說他不講書,明日嫌他不教字,後日說他不作文章,令尊決乎着惱,去見先生。那先生見你父親到館告舌,決定又加嚴緊,大官人仍前又是這等葬埋他,令尊決乎不信。大官人只撿海篇上難字、獨腳虎的酒令、沒對副的課聯,終日撮些,將他盤問,他一時間自然還不出來。你便對令尊講道:'先生字也不識,教孩兒讀些甚麼書籍?'只騙得令尊見信,他生意中人,自然把先生怠慢,那腐貨自道一景,見東家相慢,管教不日辭去。只當拔去了眼中釘,豈不是好?"都飆道:"大兄所說極妙。但我老子又要另請,終久不是了局,如何是好?"張煊道:"不難,別的先生還有膚面剛骨,假意要下請書,先講束脩,與你令尊,算來無緣。不若小弟一個朋友,與我極其相知,現是府學中生員,好因功名蹭蹬,連走十七八次科場,也不曾入得一次;便是歲考,累年定在四等。做人極其有趣,坐館更是所長,不惟不論束脩,只要尋得一年豆腐飯喫,就肯坐下。敬東翁如敬君王,待學生如待父母,隨你舒暢,再不拘束。小弟若薦得這一個敝友到來,管取大官人開爽。"都飆道:"若得他來便好。倘是不屑教誨,如何處之?"張值道"大官人又來說笑!目今先生多如學生,鑽得一個小小鄉館,也便是蒼蠅見血,一鬨都來,有的把成關酒半年前就擺,有的薦館錢兩月前就送,尚且輪不到手。況今大官人府上肥館,爭也爭不到手,有個不來?"都飆喜道:"千萬要老兄在心。"說話之間,酒餚已備,小易牙輩,總是向年賭友,不妨列坐。門外又有一人進來,但見:扭捏身軀,溫柔性格。聲名已匹高唐,技藝不慚郢氏。木易草化真妙手,故人小撇是專門。
來者就是善於音律的賽綿駒。四人見畢,各各坐下。都飆道:"今日蒙張大兄厚意,我等各宜痛飲,推辭者先罰一大觥。
"張煌篩杯熱酒,遞與都飆道:"借花獻佛,就浼大兄行個令,約束衆人,如何?"都飆接過酒來,一氣飲下,道:"列位賢兄,小弟只取個如法罷,酒底只把自己綽號串一偶語,不合式的,罰兩大觥。小弟道起:都白木,都白木,肚裏原無半點墨。半點墨,可是行屍,應同走肉。從來嫖賭行中熟,不惜黃金賤珠玉。賤珠玉,有日囊空,齊人妝束。"小易牙等一齊道好。第二杯就該輪着賽綿駒。賽綿駒掇起酒杯,骨嘟飲下,想了一會,製出一套道:"賽綿駒,賽綿駒,肚裏原無半句書。半句書,陽關三疊,一曲驪珠。後庭花果萬千枝,皮場廟裏多精緻。多精緻,賴有屯田,問津可據。"都飆道:"這也罷了,只是出口太遲,也要罰一杯。"綿駒道:"酒是去不得了,情願唱只曲兒當數。"都飆道:"這也使得,便准折些也罷。"賽小唱道:"論人生,男共女,匹陰陽,前對前,如何後宰門將來串?分開兩片銀盆股,抹上三分玉唾涎。盡力也篩將滿,那裏管三疼四痛,一謎價萬喜千歡。"賽綿駒唱畢,斟酒送與小易牙。小易牙道:"我也拼得罰酒,只把腳冊亂道與你們聽:小易牙,小易牙,身伴原無一技佳。一技佳,不惟煮水,且會烹茶。魚頭肉滷味堪誇,鵝湯鴨汁先嚐着。先嚐着,賓客餘殘,區區飽嚼。"都飆道:"到也通得。如今過令。"小易牙將酒送與張煌。
張煊道:"小弟道出家門,豈不有類蔑片?到今日方纔恨殺當年取綽號那天殺的。也說不得,也要勉強完個故事。"把酒飲幹道:"熱幫閒,熱幫閒,手內原無半個錢。半個錢,全憑一嘴,賺盡人間。說無說有撇空拳,踢天弄井專行騙。專行騙,鐵甲麪皮,何愁缺欠。"都飆道:"偏獨大兄說得不好,要罰三大杯。"張煊道:"爲何小弟該罰?"都飆道:"你的本事,難道只會'馬扁'?還有那"嫖賭"二字,將欲瞞誰?"張煊道:"嫖賭雖是在行些兒,卻也難於名狀,故此到不說了。"都飆道:"爲何到不以爲名?"張煊道:"大官人豈不曉得,孔夫人也道:博學而無所成名;又不道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大功不賞、大名不揚。
只因小弟嫖賭最慣,加之目下功夫大熟,故此難於名狀,只索罰酒了。"都飆道:"好花嘴,一向不見,越發會說天了。嫖賭行中,除了區區,數一數二,數到三五百上,也還輪不着一個熱幫閒影兒。今日一竟誇口到這田地,也忒煞油嘴!"張煊更加假意逞能,都飆只是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