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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尤三姐拉了香菱到裏間房內,悄悄的笑道:"好妹妹,我有句話對你說,你可千萬不要告訴別人。我聞甄老伯已修成半仙之體,凡屬同道之人斷無不認得之理。你可替我問問柳湘蓮的下落。"香菱聽了,不由的笑起來。正欲慪他玩笑,只見黛玉笑嘻嘻的進來道:"好話不揹人,你們有什麼私話在這裏說來了。"尤三姐見有人來,也沒細看是誰,是從後門走了。
這裏香菱笑着將尤三姐的話,告知了黛玉。黛玉聽了,把臉一紅,拉了香菱的手,好像有話說不出口來的意思。香菱是極聰明的人,早已會過意來,笑道:"我知道了,明日一總替你們問問我父親就是了。"黛玉聽了,便拉了香菱走出來,笑道:"咱們今日人多,晚上都在那個屋裏睡,早些說定了,好教他們收拾臥具。"妙玉先道:"我還要求警幻仙姑的指教,就住在他那裏罷。"秦氏道:"我和二嬸孃、鴛鴦姐姐就在西套間裏睡。我們娘兒們好幾年沒見面,我們還有話說呢。"迎春道:"很好,菱姑娘就跟着我,在林妹妹房裏住。尤家二姐姐、三姐姐也別回去,大家晚上熱鬧熱鬧罷。"尤三姐道:"我已許下同他們往地府裏去呢,也要回去收拾收拾纔好。"尤二姐道:"也罷,我們姊妹倆一塊兒回去,明日一早在牌坊那邊擺了祖餞,候着你們罷。"說着,仙女們捧上茶來。大家喫了一回茶,警幻和妙玉、尤氏姊妹告辭,各自回家。這裏迎春、黛玉、鳳姐、秦氏、香菱、鴛鴦、晴雯、金釧兒、瑞珠兒九人又談了一會別後的情事,這才各自歸寢。
次日黎明,香菱起來梳洗畢,先往警幻前殿見他父親去了。
甄士隱未免又勸慰了香菱一番,給了個小小錦匣兒,上寫着"仙家妙用,警謹開看"八個字。香菱知是仙家之寶,不敢細看,遂緊緊收藏起來。又問湘蓮、寶玉的下落,士隱只說得"青埂峯"三個字,便走出殿門,忽然不見。
香菱怔了半晌,悲傷了一回。正欲回來,只見遠遠的尤二姐姊妹兩個在那裏招手,叫他道:"這裏來!"香菱聞言,只得跟了來到牌坊外,早有仙女們擺着圍屏、桌椅、酒果伺候着呢。三人敘禮坐下,尤三姐便笑道:"老伯走了麼?我的那個話你可問了沒有?"香菱笑道:"問了,倒惹的我父親說我不害羞,怎麼替人家問起這個話來了。"尤三姐笑道:"這是你編排的話,老伯口裏那裏說出這樣老沒正經的話來呢!"香菱正欲回答,只聽尤二姐道:"那邊他們一夥子都來了。"大家看時,果見前邊是兩個小太監御着雲車二乘,後邊鳳姐是行裝打扮,身穿絳色襖兒,外罩三藍片金鑲邊的嵌肩褂,戴着貂鼠昭君套,越顯得風流出衆。隨後就是迎春、黛玉、秦氏、鴛鴦、晴雯等一齊到了。衆人讓鳳姐上面坐,兩邊讓尤三姐、鴛鴦也坐了。晴雯執壺、秦氏把盞,迎春、黛玉、尤二姐等每人親遞了三杯酒,鳳姐三人等飲畢,又每人回敬了一杯,這才依序坐下。鳳姐嘆了一口氣,向黛玉道:"林妹妹,你知道我素日在老太太面前,凡事多嘴多舌慣了的,實在我把事情幹冒失了,我也後悔不來了。妹妹恨我這是不消說的,寶兄弟好好的爲這件事出了家,他也是要恨我的。就是寶妹妹,如今弄的他守了活寡,他又不恨我嗎?噯!我真真的成了大觀園的反叛罪人頭兒了。昨兒晚上教蓉大奶奶把我數落的恨不能鑽到地縫裏。接着,晴雯這個丫頭也數落了我一頓,說太太當日攆他,只怕也是我調唆的。就只有金釧兒跳井,不好意思賴到我身上來。妹妹,你可再別記懷我了,只看我受這一回辛苦,將功折罪罷!"黛玉道:"鳳姐姐,你也不必再提這些事了。你只路上留神保重,找着了老太太,先差人給我們送個信來,我們就放了心了。尤三姐姐、鴛鴦姐姐路上也好生留神照應,見了老太太替我們請安。"二人也答應道:"你們只管放心罷。"秦氏道:"天也不早了,二嬸孃請上車罷。"鳳姐站起身來,正欲作別,只見警幻與妙玉笑嘻嘻的走來,道:"我們來遲了,快拿酒來,我們借花獻佛。"晴雯忙送過酒來,每人又遞了三杯。各道了謝,彼此酒淚而別。鳳姐、鴛鴦坐了車,尤三姐架起手帕雲,兩個太監御車如飛而去。這裏迎春也回赤霞宮去了,香菱因要學詩,便與黛玉同住,尤二姐、秦氏各自回家,妙玉仍與警幻同住。這話暫且不表。
再說賈母自從那日仙逝之後,一靈真性出了府門,四顧茫茫,不辨路徑。正在心中憂懼,只聽後面有人高聲叫道:"前面走的是老太太麼?"賈母回頭看時,認得是東府裏的焦大。
賈母道:"你作什麼來了?"焦大道:"奴才活了這麼大的年紀,如今老太太又去了世,奴才在小爺們手裏過着還有什麼趣兒呢,不如跟了老太太來見見老太爺們,強如活的豬嫌狗不愛的。所以,昨兒晚上痛痛的喝了些酒,跌拌了幾下子,也就趕着來了。"賈母笑道:"老孽障,你也活夠了?來的很好,我正盼個熟人兒呢。你去給我僱頂轎子,我步行走不動了。"焦大回道:"前面就是界牌,乃是陰陽交界,只怕預備老太太的轎子在那邊伺候着呢!"賈母聽了,抬頭一看,果見一座界牌。但見人煙湊雜,車馬攘攘。焦大高聲嚷道:"咦,你們那個是榮國府預備老太太的轎子?"只見一夥人答應道:"我們就是的,你老是誰啊?"焦大道:"浪王八羔子們,抬過來罷,老太太到了。你管我是誰呢。"衆人聽了,連忙抬過轎子,伺候賈母上了轎。焦大又問道:"樓庫槓箱呢?"有人答應道:"在這裏呢。"焦大道:"好生抬着,緊跟着老太太的轎子走,預備路上好賞人。我的驢子呢?"只見一個小廝,拉過一頭驢來道:"焦大爺,你這個驢是林大爺、賴大爺給你預備的。"焦大道:"我知道。哦,這是他們哥兒倆可憐我沒兒沒女的意思。孩子,你把我抽上去。"這小廝將焦大抽上了驢,跟着轎子緩緩而行。但見來來往往,絡繹不絕。這邊去的,也有幡蓋接引的,騎馬坐轎的,逍遙步行的,也有披枷帶鎖的;那邊來的,也有歡天喜地的,愁眉淚眼的。賈母在轎中看見這些光景,惟有合掌唸佛而已。
走了多時,忽見迎面來了一夥囚犯,身上也有披着牛皮、馬皮、豬皮、羊皮的,也有披着驢皮、騾皮、貓皮、狗皮的,後面跟着幾個解差,手提悶棍,搖頭晃腦而來。忽聽囚犯內有個婦人高聲叫道:"驢上騎的不是焦大爺麼?救一救我罷!"焦大問道:"你是個誰啊?"那婦人道:我是鮑二的女人,你老人家記不得了麼?"焦大道:"就是你這個浪東西嗎,悄默聲兒的罷,看仔細驚了老太太。"那婦人聽了,越發嚷起來道:"轎子裏坐的是老太太麼?好老祖宗咧,救我一救罷!"賈母聞言,忙令住轎。只見那婦人早已跪在面前,哭道:"老祖宗可憐我罷!閻王老爺說我前生引誘主子,犯了淫罪,罰我變個騍騾子,只許受苦,不許下駒。老祖宗可憐我罷,我再不敢浪了!"這裏焦大也下了驢,吆喝道:"滾開罷,小東西!成天家擦脂抹粉的,恨不能怎樣纔好。今日是自做自受,教老太太有什麼法兒呢?"賈母道:"焦大,我也想來,你雖是個八九十歲的老頭子,伺候我到底不方便。這個鮑二家的雖然平常,到底是家裏的箇舊人兒。你去和那些解差們商量商量,看他們肯教我們贖不肯?"焦大答應了一個"是",忙走上前去,向那些解差拱手道:"衆位爺們站一站,我有件事和衆位商量。方纔這個媳婦子是我們府裏的舊人,我們老太太要他跟了去服侍。衆位爺們通點情兒,讓我贖了去罷。"只見一個歪戴帽子的人,上前喝道:"胡說,你喫了燈草灰兒了,說的這麼輕巧。這都是王爺親點出來的,誰敢通情呢!"焦大笑道:"好兄弟,你別生氣,咱們走衙門的人,一點弊兒不敢作,可仗什麼喫飯穿衣呢?哥哥總不肯委屈你就是了。"說着,便從槓箱裏取出一掛元寶來,笑道:"足足的十個,五百兩,敬你們哥兒們喝個茶兒。"那人聽了道:"這點子東西你老請收着罷,我們沒有身家也有性命呢!"鮑二家的聽了,忙跪下磕頭,哭道:"好爺們咧,開個恩罷,積修的好兒好女的。我給爺們磕頭。"那解差便覷着眼一看,高聲嚷道:"老三、老五你瞧瞧,咱們的眼睛真是喫了蒜了,昨兒晚上瓜裏挑瓜,竟把這麼個妙人兒白饒過去了。"又笑問鮑二家的道:"你多大年紀了?"鮑二家的道:"我記不得我的歲數,只聽見人說比我們二奶奶大一歲。"那解差聽了,不由的哈哈大笑道:"我又知道你們二奶奶多大歲數了呢?這麼個怪俊的模樣兒,原來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罷了,我們行個好兒,老爺子,你把他帶了去罷。"說着,向焦大手中接了元寶,大家說說唱唱,押解其餘囚犯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