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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蓮唸了一遍,笑道:"寶兄弟,你真可謂一往情深。這詩詞一道我竟不能,也不敢免強奉和。"正說時,只聽松鶴童子在山下叫道:"二位師兄下來用飯罷,喫了飯也是用工夫的時候了。"二人聽了,只得曲折下山,回到禪堂歸坐。松鶴端上飯來,無非胡麻桃脯、蓴羹鱸膾之類。二人飯餐已畢,漱口吃茶,又談了一回閒話。湘蓮便叫松鶴:"將我們的蒲團鋪在裏間榻上,我們也該打坐了。"松鶴答應着,覷着眼向他二人臉上仔細一看,笑道:"我看二位師兄這兩副尊品,你們在一處裏打坐,我可不大放心,不要悄悄的二仙傳起道來,那可就失了我們仙家的體統了。"湘蓮一聲大喝道:"放屁,又要討打了!"松鶴連忙走開,笑着替他們鋪設去了。這裏,湘、寶二人日夜用功,暫且不表。
再說王熙鳳、尤三姐、鴛鴦三人,離了太虛幻境,車走如飛。少時,便見陰風慘淡、黑霧迷漫,不似太虛光明景象。又見往來行人絡繹不絕,悲歡苦樂各有不同。三人看了都不勝感嘆。鴛鴦向尤三姐道:"三姑娘,你看日色平西,天也不早了,也要早些找個下處。我們比不得男人們,晚上沒處住就不成事了。"尤三姐道:"遠遠望見前面一叢樹林,那裏必有人家,待我前去尋個下處,你們隨後慢來。"說畢,一展雲光,頃刻即到。舉目看時,但見人煙湊密,熱鬧非常。路南有一座小廟,上寫"觀音庵"三字,旁立木牌一面,上寫"小庵專寓往來女眷"。
尤三姐一見大喜,連忙用手將門環叩了幾下,只聽裏面"譁啷"一聲開了廟門,走出個老尼姑來,見了尤三姐,問道:"姑娘是那裏來的?"尤三姐答道:"我們是從太虛幻境來的,特借寶剎暫住一宵,後面還有云車二乘,少刻就到。"老尼姑道:"既然如此,請姑娘先到裏面坐,待我教徒弟在門外招呼着就是了。"三姐聽了,走進廟門。只見裏邊又走出個小尼姑來,老尼姑便道:"智能兒,你去到門外等着,有兩輛車到時,引了進來。"說畢,便讓尤三組到禪堂去了。這裏,智能兒出了廟門,向東一望,遠遠果見來了兩輛車,不多一時來到跟前。
智能兒點手兒叫道:"到這裏來,方纔來了一位姑娘在這裏呢。"小太監聽了,一齊將車御進廟門。鳳姐、鴛鴦下車,瞧見智能兒站在面前,鳳姐便向鴛鴦道:"你看這個小尼姑像誰?"鴛鴦也仔細一瞧,道:"你不是饅頭庵的智能兒嗎?"智能兒聽了,也將他二人一看,道:"你們是那裏來的,好像賈府的璉二奶奶和鴛鴦姑娘似的?"鳳姐笑道:"可不是智能兒是誰呢?"鴛鴦道:"好了,有了熟人就好打聽老太太的下落了。"智能兒道:"老太太過去了好些日子了,奶奶和姑娘是找老太太來的嗎?"鳳姐欠伸道:"噯喲!我也乏的受不得了,且到你們裏頭坐下慢慢的說罷。"說着,大家往裏所走。小太監將車推到大殿廊下安放,各自歇息去了。
這裏尤三姐正與老尼姑敘談,只聽院內有人說話,就知是他們到了,連忙迎了出來道:"你們的車好慢啊,我到了好一會了。"鳳姐道:"你怎麼找了下處也不迎了我們上去呢?"尤三姐道:"你越發狂的受不得了,怎麼還要我迎了上去呢。"鳳姐道:"你原是我們的護身符兒,方纔你前頭來了,我們的車正走的好好的,忽然跑出三兩個乞丐來,渾身上下精他孃的沒一條線兒,巴住了車轅只是要錢,小太監吆喝着,那裏肯聽。
幸而我車內還有一吊錢,打開串子拿給一百,不夠;再拿給一百,還不夠;我着了急,連串子拿了出去,他們才散了,嚇的我這會子心還跳呢。我回過頭來,從玻璃窗內瞧瞧鴛鴦姐姐,他倒在車裏閉着眼,坐的沒事人兒似的。"鴛鴦也笑道:"可教我有什麼法兒呢?我心裏也急的什麼似的,只是那些人精的那個樣兒,可教人怎麼睜得眼睛呢?"老尼姑笑道:"奶奶、姑娘們都是嬌養深閨的人,那裏見過這些個人呢?這些乞丐是這裏常有的,我們是見慣了的,也不爲怪。且請到禪堂歇息歇息罷。"於是,大家進了禪堂,一齊歸坐。老尼姑便叫智能兒道:"我方纔都問過了,這都是賈府上的奶奶、姑娘們,可將行李搬到裏邊小套間裏。說給廚房裏收拾上等酒飯,泡了好茶來。"智能兒答應着去了。鳳姐道:"這個智能兒,是老師父幾時收下的徒弟,他是我們的箇舊人兒。"老尼姑又將智能兒的來歷述了一遍。鳳姐聽了,也不理會這個秦相公是誰。
鴛鴦道:"老師父,方纔智能兒說我們老太太到你這裏過來,如今過去了好些日子了。老師父可知道我們老太太現在那裏呢?"老尼姑道:"老太太過去的日子久了,目今的下落這卻難知。我們這裏的規矩是進城之後,頭一天先在城隍大老爺衙門點名過堂,第二日才帶見閻王稽查了善惡,也有送往上界骨肉完聚的,也有打發脫生轉世的,也有發在各處地獄裏受罪的,種種不一。我們如何能知老太太的下落呢!"鳳姐聽了,着忙道:"這可怎麼好呢?我們三個人原是從太虛幻境奉娘娘之命,來訪尋老太太的,我想我們老太太一生好善,也斷不至有地獄之虞,此時或者送往上界去了,或者脫生轉世去了,皆不可知,可教我們怎樣尋訪呢?"尤三姐道:"你不用着急,咱們明日到了城隍衙門,也就好尋訪了。"鳳姐道:"我們原是太虛幻境的人,本不屬城隍所轄,爲什麼出頭露面、不顧羞恥,自己尋上門去教人家點名過堂呢?"鴛鴦道:"二奶奶,咱們千辛萬苦,原爲老太太而來,也講不起出頭露面的話了。"鳳姐道:"你更糊塗了,就是咱們明日出頭露面見了城隍,難道敢問城隍要老太太不成。"老尼姑勸道:"奶奶、姑娘們不必發急,一路辛苦,此時也餓了,且擺飯罷,喫了飯我替你們想個主意。"於是,吩咐智能兒擺上酒飯來。
大家喫畢,送上茶來,鳳姐警了茶杯,笑道:"老師父,你方纔說替我們想個主意,我倒要領教領教,你到底有個什麼主意呢?"老尼姑道:依我的愚見,奶奶、姑娘們且不必進城,就住在這裏。我這個徒弟智能兒,他有個姑表兄弟秦相公,不時的瞧他妹子來呢。奶奶給他幾兩銀子,託他到各處裏打聽老太太的下落,如果得個準信兒,你們再做商量,豈不妥當麼?"鳳姐聽了,點點頭兒道:"如此甚好,就依着老師父罷。"大傢俱各歡喜,惟有智能兒捏着一把汗兒,恐怕露出他的破綻來,卻也無可如何,只得將行李搬到小套間裏,替他們鋪了炕,收拾點上燈來。大家又閒談了一回。將要歸寢,只見尤三姐問老尼姑道:"你們這裏可有方便的去處麼?"老尼姑道:"我這禪堂西邊,有一小後院,極其僻靜、奶奶、姑娘們就在那裏走動走動罷。"尤三姐向鳳姐、鴛鴦道:"你們不去走走麼?"鳳姐道:"你和鴛鴦姐姐先去,我隨後就來。"於是,尤三姐、鴛鴦頭裏去了。鳳姐這裏慢慢的口裏吐淨了檳榔渣兒,裝了一袋玉蘭香喫着,緩步出了禪堂,向西而去。